蘇言沿著那一溜高臺，上下仔細(xì)看過，倒也發(fā)現(xiàn)了幾種可食藥材。最后選了山藥、茯苓兩種主料，又拿小碗盛了些百合花，清水泡了。
泡上百合，蘇言便去處理山藥和茯苓。邊忙邊和那孟姑娘說話：“你這茯苓是用來做茯苓糕的吧？”
“是啊，不過茯苓糕不太受歡迎。都說這味道怪怪的，所以平時做的不多。”孟姑娘已經(jīng)揉好了面，開始拉成一團(tuán)團(tuán)的劑子。
“加些麥芽糖應(yīng)該就好很多”，蘇言手下不停，說道。她爸好像說過，茯苓的甘味與白蔗糖不搭。
孟姑娘聽到，手下的動作停了停，然后笑道：“可以試試?！?/p>
“蘇大娘，看起來你也是很懂面點的。”剛才蘇言便做過了自我介紹，用了蘇喜梅的名字。
“也沒有，我最不會的就是這些東西了。當(dāng)初跟我”，爸字到嘴邊，蘇言忙換了：“跟我爹學(xué)時，我最不喜歡做的就是這些糕點類的藥膳，所以沒怎么學(xué)。”
“這么說你家里祖上就是做這些的？……”孟姑娘話沒說完，被外邊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孟丫頭，你聽不懂好賴話啊。少東家讓人做最不拿手的東西呢，你還贊。小心啊，人家最不擅長的比你最擅長的都好?！彪S著話音，一個一身水紅的女子走了進(jìn)來，鬢角一朵同色花，簪的很好。
蘇言看她說話神情，猜想這必是那個說話厲害的晴姑娘了。倒是稀奇，他們這里的廚娘都挺有譜的?？此菢幼樱购孟袷钱?dāng)家主子。
“晴姐，你說什么呢？”孟姑娘一臉不在意地笑道，“蘇大娘若真是很厲害，到時候指點我?guī)渍校缓妹?？?/p>
“你就傻吧”，晴姑娘伸手照著孟姑娘額頭戳了一下子，倒又笑了：“別人太厲害了，不把你擠兌走就好了，還指望教你？”
孟方晴三人從學(xué)徒時就在一起，自今也有七八年了。雖然晴姑娘說話辣辣的，跟孟姑娘倒很親近。
晴姑娘之所以會這時進(jìn)來，剛是一出門遇見了水明，聽說少東家要他來看著人，當(dāng)時一頭霧水。水明便耐心地跟她解釋了，她這邊一聽，就趕了水明回去：“你去少東家身邊吧，這里有我看著，諒她也不敢胡來?！?/p>
水明素來知道，一個晴姑娘，比三個他都厲害。又想少爺只帶著他出來了，身邊沒人端茶遞水也不行。頗為諂媚地說了句，“那麻煩晴姑娘了?！?/p>
晴姑娘沒理他這瞎客套，正好方姑娘那現(xiàn)在不用她，提步就來了孟姑娘這里。
未進(jìn)門，一看見那個穿著粗布衣服的鄉(xiāng)村農(nóng)婦，晴姑娘就頓生許多不喜。這孟丫頭，也太不計較了。
滿屋子放的都是食材，讓一個這樣的不知道多長時間才會洗一次澡的老婦進(jìn)來。
就不怕滿屋的鮮花都被她熏得枯萎了嗎？
蘇言也沒錯過這個女子才進(jìn)門時，一臉的鄙夷。知道這樣的人不值當(dāng)搭理，便低頭只顧忙活自己的。將山藥與茯苓磨好，便拿了籠屜，放在那邊的蒸爐展蒸。
“晴姐，你不在那屋幫著方姐，來我這里做什么？”孟姑娘轉(zhuǎn)開話題，問道。
晴姑娘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端起矮幾上碗里泡的百合花，問道：“怎么用這么多，是你要用這個？”
她明知不是孟丫頭用的，故意這么問。
“是我要用的?！碧K言趕在孟姑娘之前回答。
“大嬸子真舍得，你知道這是什么花嗎？你知道這一把鮮花得多少錢嗎？孟丫頭就是做拿來買的點心還要計較著用，您倒好，不知道做的東西能不能吃，就這么肯下本?！?/p>
一頓搶白，讓蘇言氣填胸口，臉?biāo)⒌鼐图t了。不過幾克百合，至于這個樣子嗎？
“晴姐，不過一點素蓮，明天就不新鮮了?！泵瞎媚镎{(diào)笑著說道，“誰給你氣受了，跑到我這里來撒氣？”
“不新鮮了，難道不會曬成干花，也沒見過這么浪費的。再說了，咱們云桑間，食材向來只有不夠用，哪會有剩？”晴姑娘依然不依不饒。
蘇言真覺得無辜，好像只是和這人第一次見面吧？
“不過一點百合，姑娘你也不必這樣，大不了我賠就行了?！碧K言深吸了一口氣，這還是人家的地盤，她不能硬碰硬。
“說的好聽，你賠的起嗎？什么百合，連花名都不知道。還一點，就這一點，少算也有二兩銀子。你不是要賠嗎？拿錢吧。”說著就攤著手心遞到蘇言面前，盛氣凌人。
“說什么賠不賠的，蘇大娘是少東家吩咐來試廚的，哪還說什么銀子？說不定咱們以后都要一起為云桑間效力呢。”孟姑娘忙笑著圓場，她是知道這個晴姐的脾氣的，少有人能讓她看上眼。
“我倒覺得，百合這個兩字稱這花更為貼切呢。花名不都是人起的，叫什么不可以。你快去方姐那里吧，別再我這里撒你的脾氣了?！泵瞎媚镉终f，后廚的一干人，也只有她敢駁她的楞。方姑娘只是不管。
晴姑娘冷哼一聲，將碗鏗鏘有聲的放在幾上，說道：“少東家讓看著她呢，你注意點，什么東西別讓她亂摸。東西丟了事小，臟了事大。我去方兒那里看看，還會再過來的?！?/p>
如果說剛才的話讓蘇言氣忿，這幾句話就讓她傷心了。不過是忍不住的盯著他看了幾眼，人品上就值得懷疑嗎？
蘇言有點不想爭取這里的工作了，可是寶峰迎娶英兒，還需要銀子。剛才孟姑娘也透露了，這里工資給的高，東家也很好。
最重要的是，蘇言想認(rèn)識他，熟悉他，讓他了解她。等他了解了她，就不會這么厭惡了吧。
離開了，確是掙得一口氣，卻失去了證明自己的機(jī)會。她不是像這個外表一樣，那么粗鄙的。
可是不管怎么想，還是覺得眼睛澀澀的，天底下為什么這么多以貌取人的人？
“蘇大娘，您別生氣，晴姐就是這個樣子的，說話向來不留余地。不過，晴姐待人很真的。”注意到了蘇言的一臉頹喪，孟姑娘笑著勸解道。
蘇言聽了，扯出一個笑容。生氣嗎？也沒必要，那左右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但是，憑什么她能看不起人？
就因為是名動幾縣的晴廚娘嗎？
“我沒事，活了這么大，什么人沒見過?！碧K言又露了一個笑容，她現(xiàn)在是越來越能拿自己的年齡說事了。
孟姑娘聽了，知道其中的諷刺，尷尬的笑了笑，看到籠屜上冒起了白煙，便忙說道：“蘇大娘，您蒸的什么，倒是好味道?！?/p>
“將山藥和茯苓一起蒸了”，蘇言也放開了剛才的復(fù)雜心緒，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能出鍋了。
孟姑娘也跟著過來，幫她堵了蒸爐。再抬頭，就看見籠屜上展放著一片晶瑩?？搭伾?，顯散又帶著三分黏，手能拿起。
“好顏色，大娘的手藝不比我差?！泵瞎媚锊唤滟澋馈?/p>
蘇言剛想說自己這做的還不好，突然想起剛那晴姑娘的話，便道：“我也只學(xué)會這么一樣，我并不心靈手巧，所以不愛做這些精巧的糕點?！?/p>
孟姑娘說道：“哪里哪里?！庇謫枺骸按竽?，你這看著像是餡料，想是還要用那百合花水做皮。”孟姑娘做了這么些年點心，這點眼力還是有的。說到百合，倒是比素蓮覺得順口而又好聽。
蘇言聽了，笑著說道：“正是啊。”
“只是不知道你要做什么花樣的點心？”見說，孟姑娘又問。她這里模子齊全的很。
“不用什么花樣，做成小包子就行了?！碧K言一邊回答著，把籠屜放到原處，又忙著拿百合水和了一團(tuán)面。跟孟姑娘要了酵子，就放到了一邊專門發(fā)酵面粉用的溫石臺上。
不得不說，她們這里的東西很齊全。
面粉做好，蘇言便又去一旁調(diào)陷料。孟姑娘只去忙自己的，并不在一旁看，兩個人說著些閑話。
蘇言邊攪拌餡料邊想，這孟姑娘倒還挺善談的。
“你們少東家叫什么??？”這一句問話，私心大大地有。
孟姑娘與蘇言交談了這一會子，覺得她的廚藝絕不在她們?nèi)酥?，又是特別的藥膳。只怕多半會留下的，見她這么問，也只以為她是想了解未來的東家。
“咱們少東家，商姓，名喚雨眠。聽這名字就知是個極雅致的人，你在前面肯定也見了，咱們這云桑間，比起其他餐館，可不止雅了一點兩點。所以，來這里的客人，讀書人有，附庸風(fēng)雅的富貴之人亦不少?！?/p>
因為心里覺得蘇言會留下，孟姑娘說話間便拿她當(dāng)自己人了。
“而且就我們做出來的東西，少東家還吩咐起些個雅致的名稱。晴姐沒事喜歡翻本詞書，起的菜名總是貼切又雅致。方姐那里有藍(lán)掌柜幫忙，也不愁菜名。只有我，每次做出新的糕點，都要為名字發(fā)愁好長時間?！?/p>
“硬胡謅了幾次，少東家就說還是隨便些，自然些吧。別弄來弄去，成了四不像?！泵瞎媚镎f起來，仍是一臉苦惱。她也試著看書了，但是沒帶那根筋。
蘇言聽著，也覺得好笑，一個菜名，也要這么多名堂？她家藥膳坊的菜名，總是用原料來叫，誰耐煩繞那么多彎彎。
不過，藍(lán)掌柜，方姑娘？聽著關(guān)系不一般呢。
“我也不會起什么雅致的名，像我做的這個，就叫山藥茯苓包?！碧K言拌了拌餡，最后放進(jìn)去一撮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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