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小時,蘇言就把那塊不大的肉切好了,隨即又忙著把海帶從鍋里撈到清水中。將海帶又用清水洗了三四遍,切成了條,才算完工。
洗海帶時,小漁兒非要湊到跟前幫忙。蘇言也就允許了,但小魚兒卻又調皮起來,胖乎乎的小手在水中劃來劃去,玩起水來。
蘇言一面怕小漁兒把衣服混濕了,不時地要顧著他,一面又要洗海帶,倒是第一次感到了小漁兒作為一個小男孩的調皮。
海帶弄好以后,又燒起了小鍋開始炸油。這個時候倒是多虧了小漁兒坐在灶前幫她看著火,雖然作用不大,倒是省了蘇言不少的事。
因為想著中午做飯的時候要配些肉,蘇言沒有把那肥豬肉全部耗成渣,將其中的一半炸了五分。這樣的肉支兒金黃金黃的,也沒有了肥肉的油膩,和著白菜一起燉正好。
把肉支兒撥出一些,又拿鹽拌了,端到小漁兒面前。蘇言本意要他直接下手拿著吃,反正他們這樣的農家也不要什么餐桌禮儀,但是小漁兒的一雙小爪卻因為東摸西摸,搞的挺臟的。
蘇言只好用領著他洗了手,拿小板凳讓他坐了,才將粗瓷盤子放到他的膝蓋上。“吃吧”,蘇言看著他那一副饞涎欲滴而又忍著的可愛樣,笑說道。
“嗯”,小漁兒聽到這話,點了點頭,捏起一個肉支就往嘴里送。“奶奶,真好吃。”說著,小手就又捏起肉送到蘇言嘴邊。
蘇言笑了笑,卻有些心酸,只不過是一些簡單的肥豬肉炸了炸,就能讓他這么心滿意足。以前的她竟還抱怨媽做的紅燒肉不好吃,魚香肉絲不夠味兒。
“奶奶吃”,小漁兒高興的聲音打斷了蘇言的感傷,她點了點頭,吃了,笑著說道:“真的很好吃,小漁兒吃吧。”
“奶奶也吃”,說著,又捏起肉給她。
“我吃過了,小漁兒吃。”蘇言說道,還是不習慣自稱奶奶。
小漁兒這才心滿意足地,捧著膝蓋上的盤子吃了起來。還嘟嘟囔囔地說什么,“這個留著爹吃,這個給娘,這個給二叔,這個給姑姑。還剩這么多,就都給小漁兒吧。”
蘇言忙碌著,聽到小家伙兒如此這般的話,又笑了起來。窮雖窮,倒真是清爽快樂。
一時蘇言忙得腳不沾地,燒鍋做貼餅子,燉菜。小漁兒能幫忙看看火,倒是幫了蘇言的大忙。
終于趕在地里的四個人下地前把這菜,玉米餅子都給做好了,蘇言長舒了一口氣。這一大上午,把她累得夠嗆。雖然以前在藥膳坊幫爸做藥膳時,多的是比這個時候忙碌的情景,但卻是有秩序的忙。
哪像今天,她一個人,做完了這又要做那。
飯做好了,地里的人沒有回來。蘇言看太陽也到了中天,估摸著他們也都該回來了,便沒下地去叫。反正菜都悶在小鍋里,也不怕冷了不中吃。
因為忙了一上午,熱出了一身臭汗,蘇言有些忍受不了,便毅然決然地將那口做飯的大鍋刷了幾遍,燒起水來。
這里灶間燒水是很快的,再加上如今天還不是太冷,蘇言只大致燒了十幾分鐘,就端來一個大木盆把水盛了出來。
這個家里沒有洗澡間,蘇言只好又把盆里水溫調好,端去了自己臥房。因為怕正洗的途中家里來人了,蘇言便叫小漁兒拿小凳子坐在門口,給她看著。
條件不足,蘇言也只好忍著,只大致擦洗了一下。心里卻在打算,寶峰娶英兒之前,肯定是要修整家里房屋的,到時候一定要添一個澡間,弄個大大地浴桶進去。
到時候,就說是為了方便英兒,不怕寶峰不同意。
蘇言這邊才將盆里的水潑了,四個人也說著話進了家門。
“今天下午我的種好了,就幫著你把剩下的那幾畝麥耕上,總不出兩天,就能好了。”寶登一面進門,一面說道。
寶峰答應著,又說:“等麥種上了,咱們去縣城問問,土豆紅薯的價格怎么樣。”
“不知道娘有沒有做好飯?”月霞有些狐疑地說道,都這個點了,也沒下地喊他們,別是忘了吧。
其他人都沒有接話,寶珊和寶峰其實也懷疑,雖然娘早上的時候看起來很好。
“都過來洗手吧,我去盛菜。”這當口,蘇言已經端著一盆清水,放在了墻邊的石墩上。
寶登三個,看到這樣迎出來的娘,還真都是鼻頭一酸。長這么大,才有了種有娘的感覺。
此時蘇言已經轉身進了廚房盛菜,沒有看見那三個大人看著她像是小青蛙找到媽媽時的樣子。若被蘇言看見,不定要怎么哭呢。
寶珊和大嫂月霞先洗了手,寶峰又打了水,兩個人依次洗了。幾人都好奇他們娘做了什么給他們吃的時候,菜香味才接觸到鼻頭。寶珊笑道:“我們三個長了這么大,還不知道咱們的娘做得一手好菜呢。”
“說什么,去吃飯了。”寶峰責備地看了她一眼,雖然明白妹妹心中對母親的芥蒂,但那一方面畢竟是母親。
寶登笑了笑,輕輕推了寶珊一把,“忙一大上午了,快去吃飯了,娘這樣,挺好的。”
月霞旁邊聽見,看了自家丈夫一眼,又無可奈何地想笑。這傻男人,不論他娘以前多不好,這變一點,就能讓他滿足了。
“也沒什么菜,只是那白菜和豆腐海帶亂燉了一通。”蘇言一手端著菜,一手拿著兩個黃橙橙的貼餅子,迎著月霞遞給了她。因為小漁兒,她對寶登的老婆,感覺很好。
月霞倒有些受寵若驚,這還是自嫁到薛家,婆婆對她的第一個笑臉兒呢。她也不是那種心狹記仇的,笑著接過了,“到誰家都是這些菜,不過娘做的,聞著倒是比往常我們做的香很多呢。”
蘇言不禁笑說:“過獎了。”
月霞立即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不過轉念又想,這婆母或許不好意思面對她呢。她以前出的那些事,真是讓人不知怎么說。
幸好此時那三個人都去廚間端自己的碗了,也沒聽到這句話。蘇言看到月霞疑惑的目光,心里倒沒怎么,一笑就過去了。她就是她,哪能什么都模仿著那蘇喜梅呢?
因為只是簡單的農家飯,各人一碗菜,所以也都沒上桌。大家都是端著菜碗,拉凳子坐在了院南邊的一棵榆樹下。
小漁兒一上午沒見他娘,這個時候黏在月霞身邊,要娘親喂他吃飯。
“小漁兒,過來這邊,別黏著你娘,讓她好好吃飯。”蘇言坐在對面,見此忙喊他。
“沒什么,讓他跟我吃,娘你吃吧。”月霞夾了點菜,吹了吹,放到小家伙兒嘴里。蘇言看著,覺得自己不能像她那么精細,又見小漁兒挨著她不離開,也就不再說什么。
一時沒人說話,只聽見呼呼的吃飯聲。他們勞動了一大上午,早就餓了,這個時候雖然覺得這白菜燉豆腐十分好吃,也都沒工夫贊揚。
寶峰心中倒是很好奇這肉是哪里來的,以前的蘇喜梅不值錢,有些不好的男人給個東西,都會要的。
“娘”,寶峰從菜碗中抬起了頭,要問不問的。
“怎么了?”蘇言這時已經習慣了娘這個稱呼,立即就接過問道。
“這肉是……”寶峰還是問了,其他的三個大人也都停下筷子,看著她。
蘇言明白原因,卻仍笑著說道:“家里油沒了,我手頭還有三十多個錢,就去村頭割了二斤豬肉。”
寶峰笑著哎了一聲,繼續饅頭吃飯。
蘇言倒驚了,這個常是一臉愁苦的人,竟然也能有這么愉快的笑臉。再觀其他幾個人,臉上也都是滿足。
若蘇喜梅不是那么荒唐,這將會是一個多么溫馨的家庭啊。
這一頓午飯,寶峰幾個人是吃得淋漓盡致,好像許久許久都不曾吃過這么香甜的飯。蘇言做出來的貼餅子,與燉上的一大鍋菜都被吃的干干凈凈。
雖然幾個人都沒說她做的菜好吃那些話,蘇言卻挺有自豪感的。
一時,幾人吃過了飯,寶珊和月霞又跟著蘇言去了廚房,非要幫她刷鍋。蘇言樂得有人說話,也就沒趕他們出去歇著。
幾個人只是稍稍歇了會兒,日頭還毒的時候,就又都下地去了。月霞留下把小漁兒哄睡,也走了。
“娘,小漁兒就麻煩你了。”月霞出門的時候,對蘇言道。
蘇言擺了擺手,道:“都是一家人,還說這個做什么?”
月霞朝她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蘇言回屋里歪了一會兒,便出來整理從地里帶家的那些大葉菜,準備晚上的飯。
晚飯做的很簡單,卻也足有田野氣味。一籃子大葉菜都細細地切了,拿鹽腌過下水,又拌了些上午剩的肉渣,最后和著玉米糝,團成了一個個綠油油摻著黃澄澄的菜團子。
蘇言只做了半鍋玉米糊糊,沒有放紅薯,就著菜團子吃正好。
幾個人下晌時,月亮都露出了頭。蘇言帶著小漁兒把飯桌搬到了樹底下,把一筐子香味撲鼻的菜團子放到了桌子中央,還沒去盛飯,四個人就進了門。
洗手畢,一家人圍個桌子,也沒點燈,就在月亮下面邊談著地里的收成邊吃飯。
這個場景,在寶峰的腦海中整整鮮亮了一輩子。
一家人吃過了飯,又說了些農家閑談。寶登夫婦兩個就帶著小漁兒回去了,小漁兒騎在父親的脖子上,跟蘇言等三個長輩道了再見,并唧唧哇哇地說明天一早就要來找奶奶。
說的一家人都好笑不已。
寶登家的麥既已種好了,走時寶峰就讓他把牛留了下來,喂過了牛才洗洗睡了。
因為用牛耕,再加上寶登夫婦兩個幫忙,寶峰剩下的那五畝田地,兩天不到就耕種好了。寶登又幫著把那幾分地的白菜給收了。
蘇言就多了一個活兒,每天把白菜搬進搬出,曬白菜。
因為出門總是會碰見那些跟蘇喜梅不清不楚的男人,蘇言便也不經常出門。
不過地里的活計才忙過來沒幾天,就該是寶峰與英兒大定的日子了。因此一家人才從地里抽身出來,就又投入到另一種忙碌中:湊錢,采買彩禮。
寶峰三姑聽說他與英兒那邊又成了,也來過薛家一趟,對蘇言雖沒什么好顏色,整體上卻好了許多。
寶峰三姑又給他帶了幾吊錢,讓他買彩禮用。他的另外兩個姑姑卻都是摳門的,自以為上次寶峰小定時就幫過了,便都沒過來。
寶峰的大伯,薛林的大哥,守在身邊的,不免也幫了些錢。
本來的十五兩,刨除那十二兩八錢的聘銀,還有二兩二錢可以買彩禮。再加上親戚多少幫補的一些,也夠買上些豐盛的彩禮。
蘇言和寶峰城里村里跑了四五趟,才把彩禮買齊了。
大定那一天,英兒娘看見那些彩禮,又因為自家女兒的聘銀在村里已出嫁的姑娘中算是靠上的,那一天走路都是帶風的,笑容展了一天。
本來兩家在小定的時候就商議了婚期,可是大定那天英兒娘又說十月里成婚太倉促了,不若改到十二月里。
寶峰現下手中已經是干干凈凈的了,對于英兒娘的提議便沒拒絕。多些時間,他也能去城里找個活計掙錢。
英兒娘便又跟蘇言商量,說十二月里有許多好日子,二十八那天是最好的,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蘇言聽的雙眼轉圈,一等她停下話頭,便立即點頭說好。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一家三口都卯足了勁兒掙銀子。那些幫補銀子的人,寶峰都默默記在心里,決心一年之內要把銀子都還了。
寶珊織起布來也更加用心,蘇言進城幾次,沒找到活,回家了就看她織布。偶爾也提出個創造性的意見,也幫著她配線。其中一種黑紅相間而成的方格布,在縣城里大受歡迎。
寶珊跟蘇言的感情,倒是在這偶爾的交流中親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