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蘇言便又和寶峰一起到了縣城，找工作。

寶峰早兩天就找到了工作，是縣里的一個富戶要修園子，需要一批工人。干到十一月就能完工，工資方面也不錯，能拿到二兩銀子。

寶峰雖然會做些木匠活，但都是農家粗糙的用具，倒不能憑這個在城里做活。不過，他易滿足，也是能掏力氣的人，對如今找到的這個活兒挺滿意的。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說實在不行就去商行給人家搬卸貨物。倒是湊巧，正碰見那家富戶招人。

蘇言這邊，就沒那么容易了。刺繡她不行，而像那幫人洗衣服的活，她又不想做。就是想做，她也做不來的。

所以她都往城里跑了五趟了，工作還是一片渺茫。她倒是想去云衣坊打工，不為掙錢，就是為能常常看見那個人也好。但是現在云衣坊的小伙計還沒剛看見她走近，就是一臉鄙視和戒備，蘇言便也提不起勇氣再進那個門。

蘇言也知道自己想時常看見那人私心是要不得的，若是被人發現自己這個癩蛤蟆想要接住那塊天鵝肉，肯定會被他家的人真地揍成癩蛤蟆一只的。

進了城里，寶峰從路邊的包子攤上買了兩個包子，塞給蘇言：“娘，你早飯沒怎么吃，再吃兩個包子吧。若還是找不到活做，您早早地就回家，不用等著我一起。”

“知道了，包子我吃一個就行了，這個給你。”蘇言這人早晨的胃口一向不怎么好，更何況這又是起的這么早，早飯便沒什么胃口。倒是想不到寶峰每次都注意著。

“您吃吧，我哪還餓？再說了，戴家每天中午的飯里都放肉，現在還吃，中午就不餓了。”戴家正是寶峰做活的人家，每天只管一頓中飯，寶峰不止一次地在蘇言面前稱贊戴家的人。

蘇言笑了笑，沒再說話，吃包子。走了一路，費了不少力氣，真覺得餓了。

“還找不到活，您就早點回家。”又走了一段，到了一個岔口，兩人分開，寶峰朝著戴家的方向而去。走沒幾步，又回過頭來交代這么一句。

蘇言聽了生氣地喊道：“少烏鴉嘴了，快去上工吧。”真是的，她還沒去找工作，就他這么一而再地強調“找不到活，早點回家”。應是今天能找到工作的，被他這么一說，怕也找不到了。

寶峰不禁好笑，轉過身就大步走了。

蘇言三口兩口解決了包子，就向繁華的街區走去。一個縣城的茶坊，酒樓，商行，大都在那條大街上，是縣城最熱鬧的街區之一。

蘇言憑著自己有幾分做藥膳的手藝，找工作的主要地方就是那些酒樓什么的。跑過了這幾次，蘇言也知道，鎮里最好的酒樓有兩家。

一家慶德樓，一家云桑間。一家大氣，一家精致。

蘇言就想在這兩處的一處工作，前后問過幾次，人家都說不招工，連洗碗工都不招。

但是今天，還沒走近，蘇言就見慶德樓前壓壓的一群人。心中正疑惑，這里的人難道也搞什么抽獎活動？

“你說這慶德樓和云桑間也是的，做個什么都要一起，這么些年了，也沒分出個高下。如今倒好，就是招個學徒，也都要湊在一起，趕在一天。”

“熱鬧點也好，說不定今天又有什么新鮮事可看了。”

“呵呵，不過招個學徒而已，就這么多人哄著報名。再做也不過是個廚子，這些人也真是的。”那人搖頭長嘆。

“你還不知道，雖是學徒，等以后出師了，就是酒樓的頂梁柱了？工錢最少每月都能拿四兩，更何況，兩家都是大酒樓，就是學徒，每月也有一兩銀子。哪個還不搶著上？”

身旁緩步而行的兩個書生模樣的人物，一番談話，讓蘇言明白了事情原末。她一直想要進去的兩家酒樓，今天都要招工了。

真是的，前兩天還來呢，也沒聽見什么風聲。不管了，趕緊進去報名才最要緊。

兩個書生的話也讓蘇言明白，兩大酒樓招工這一事，競爭是很激烈了。不過，慶德樓不行，就去云桑間。

蘇言只顧高興著終于要找到工作了，也沒分析當前情況，一頭就扎到了慶德樓前的人堆里，找那負責報名的人。

“讓一讓，我也要報名。”蘇言邊擠邊大聲喊道，旁邊的人聽到聲音，都看向了她，未幾哄笑一片。

“這位婦人，要想在慶德樓這里報名，第一你得來的早，第二你得有自己的一樣拿手好菜，第三你得會背御廚葛大師編的一部菜譜。最重要的一點，你得是個男人，哈哈”。

一個中年漢子正因為自己沒趕上報名而悶悶不樂，聽見一個女人嚷著要報名，頓時起了嘲笑之心。

“是啊，是啊，慶德樓的大廚不要女人，學徒當然也不要。”

“要報名，去那邊的云桑間，他們那里只要女廚子。”抱著報名冊的小二走過人群，來到蘇言面前，嘲笑著說道。

“咱們慶德樓可不像那些脂粉地，我們開的是酒樓。”人又嘲諷著說道，好像挺看不上只招女廚師云桑間。

“你們還搞性別歧視，什么男女，能做出好菜不就行了嗎？”蘇言很生氣，她本來還想跟這里的掌柜推薦自己拿手的藥膳，可聽聽這里的人都說的什么話？

蘇言雖然前幾次來過，也很想在這兩大酒樓的一家工作，奈何具體信息卻沒查問明白。云桑間和慶德樓兩家東家，表面和氣，其實暗中斗力已經很久。

云桑間以精致聞名，更是說女兒天生一段香氣，做出的菜自然比那些男人雅致許多。是以，云桑間的后廚，除了采買做粗活的人，全都是女兒家。更有晴姑娘，方姑娘，孟姑娘，三大鎮樓廚娘。

三位姑娘的名聲，縣城里是無人不曉的。這晴姑娘最善煲湯，她煲出來的湯濃的有，淡的有，濃淡適宜者亦有，其中一道葉羞眉香飄十里，名聲傳遍了周圍幾個縣城。

方姑娘在云桑間只管烹制各種菜肴，天龍王朝里能叫出名字的菜肴她都來得，且烹法上精。前年方姑娘曾與慶德樓的何師傅比試廚藝，險險勝出，自此更加為人所知。因為此，云桑間的工作人員都得意了好長一段時間。

孟姑娘擅長的就不如前兩位姑娘的那般讓人津津樂道，饒是這樣，她制作的茶點，也沒少了客人的稱贊，只是不如前兩人那般炙手可熱。

蘇言雖然也聽說過云桑間的三位廚娘，但這中間的細道道，卻不明白。

如今這慶德樓，即使也有專門從京城請來的大廚師鎮樓，但對比著云桑間仍顯得稍低了那么些。

慶德樓的工作人員也是想看云桑間的笑話，平時就不明不白的說些陰陽話，什么不知道開的是酒樓還是其他的什么；什么等方姑娘晴姑娘嫁了人，云桑間也就開不下去了。反正好話不多，壞話一籮筐。

云桑間的人也不是傻子，要不人家選學徒做什么？之所以方姑娘會在這個時候又招學徒，是嫌以前的那個沒天分，總得不了其中神韻。

慶德樓這邊也就跟著湊熱鬧，如今負責報名事宜的小二看蘇言這鄉下大嬸的模樣，頓起捉弄之心，能讓云桑間的人惡心一把，倒也不錯。

“大嫂子，你去那邊云桑間報名吧，他們那里是專招廚娘的。”這么想著，小二就開始鼓動蘇言。只字不提，云桑間只要年輕女兒，就連那學徒手下打雜事的人，也都是嚴格篩選的。

像這鄉下大嬸，肯定會被人趕出來，而鄉下大嬸兒，最不缺的就是撒潑戲碼了。云桑間，這下有笑話看了。

蘇言聽了這話，又見那小二一臉諂笑，心思其中必有貓膩。旁邊的一眾報名未散的男人，也都跟著起哄，看熱鬧什么的，最喜歡了。

雖知其中有貓膩，蘇言還是決定過去云桑間。她不打算報名去競爭方姑娘的學徒，想著這個時候云桑間的東家必定是在的，自薦做廚娘去。

什么不招女人的慶德樓，也不稀罕進。

兩家酒樓都很大牌，蘇言之前來過的那幾次，連掌柜的面都沒見上。今天就算東家不在，掌柜的肯定得在，找到能說話的人就好說。

蘇言一直深深地明白小鬼難纏的道理，云桑間的小二雖然不是那種勢力之輩，但當初一聽見她是來找工作的，言談間也就不太熱絡了。

又走了二三百米，云桑間就在目前。與慶德樓前壓壓的一片不同，云桑間從大堂里排出了一溜長隊，雖然也有嗡嗡地說話聲，倒是比慶德樓好多了。

蘇言進去時，一個清秀的女孩子正站在那里，好像談自己對廚藝的看法什么的。女孩子對面是一個楠木桌子，上面放著些筆墨紙硯。后面坐著兩個人，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斯文人，一個束著圍裙，打扮利落的女子。

女孩子說話時，那女子時而點點頭，末了對那男子說了一句什么，就見男子問了句：“名字”。女孩子一聽，忙高興地報上名字。男子低頭寫了幾筆，又說：“下一個。”

蘇言見這場面，堪比求職面試，心內感嘆，古人曾不輸今人。感嘆過了，忙快步走了過去。看見外面進來的中年婦女，正排隊的女孩子們議論紛紛。

“這人怎么不排隊啊？”

“看她的年紀就知道不是來報名的，想是方姑娘的熟人呢。”

旁邊的人聽了這話，也都放下擔心的表情。這個時代里雖不鼓勵女子外出工作，卻也不打壓。況且云桑間開的條件很豐厚，家里的人也都希望自家女兒能進了這里的后廚。頂好頂好的，就是能跟著三位姑娘學廚了。

“什么時候咱們這里，也成了隨便是個人想進就進的了？”斯文男人面上仍是在聽眼前女孩子的話，平靜無波，但卻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