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蘇言離開,聽著腳步聲遠了,藍格才問好友,“你把她放到晴姑娘那個暴脾氣那里,她能好好做菜嗎?晴姑娘還不得想著辦法難為她?”
“就是要難為一下才好,不然,她以為咱們云桑間是什么地方。”沒了外人,商雨眠也隨意了很多,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吩咐水明道:“晾她一段時間。”
“還用你吩咐,后廚里那兩尊大神就夠她喝一壺了。晴姑娘是個辣口,方丫頭又是個動不動就抽刀的主兒。不用你吩咐晾著,那兩個就得給她不少臉色。”水明還沒說話,藍格便笑說道。
水明暗自撇嘴,藍掌柜,是個人都看出來您對方姑娘很那啥,可也不必這么明顯吧?
“那這樣放她在后廚做什么,不是平白多養一個人嗎?”戴樂舞適時開口,增加存在感。
商雨眠看向她,解釋道:“自然還是要用她的,她確實有幾分真本事。不過才進來,得磨磨才好。”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堪堪正午,藍格便下樓去了。雖然今日不營業,倒也有些事情要處理。
商雨眠也早把賬本看完,重要的也都謄抄過了,見天色不早了,便問戴樂舞:“樂兒,咱們是現在回去,還是這里吃過再回?”
“你若不忙了,咱們回去也行,還能趕上陪伯父伯母一起吃午飯。”戴樂舞音似滴泉地應道,很喜歡他說咱們兩個字。
商雨眠聽說,便收拾了東西,兩人一起下樓回了。
果然晴姑娘一聽人轉述的少東家的話,當即大怒,直呼不管。仍是多虧了孟姑娘過來勸說,才止住了怒氣。
不過,要她領著這下鄉大嬸認人,她是絕對不干的。就算是少東家的吩咐,也不管。
多虧了有孟姑娘,安慰蘇言:“不過是見見廚房里的人,我給你們相互介紹也是一樣的。”蘇言笑著接受了,心中卻很感激她,總想著以后能幫到她,一定會幫的。
下午果然后廚的人都過來了,晴姑娘沒露面,把一個黑黑的姑娘給了她使喚。據說名叫翠丫,因為手腳比較笨拙,在晴姑娘那里是負責煤爐的。
翠丫一見蘇言,就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蘇言看她,倒是沒覺得手腳笨拙。除了黑點,長得也不錯。不過,晴姑娘手下的另外五個人相比,確實顯得有些笨。
這人就是怕比啊,一比,在那鳳凰窩內也能挑出雞來。
下午時三個廚房里的人都來了,忙忙碌碌地準備一些需要提前備好的食材。翠丫與蘇言見過了,就馬上又被人叫走了,讓她去籠爐子呢。
孟姑娘先帶著蘇言見了見她廚下的人,后又去了方姑娘那里,大部分都是冷冷淡淡的。沒站一會兒,就又轉到晴姑娘那里,晴姑娘正在訓人。
正是訓翠丫呢,說她笨手笨腳,把爐灰都飄出來了。蘇言聽她說的各種話,無外乎借說翠丫來說她。
蘇言再氣,也只能拿自己當沒脾氣的泥人兒。不能才一進來,就跟人家的鎮樓之寶吵吵。想跟她吵吵,得自己也成鎮樓之寶。
孟姑娘說了兩句,便又和蘇言出來了。這次是叫過院子里負責雜活的人過來見了,重點介紹了兩個負責采買食材的。
兩個人一胖一瘦,大家都形象地喊他們阿胖阿瘦,胖瘦二人看著都很友好。其他人都摸不清這個突然掉下來的廚娘什么來歷,也都還算客氣。
不過真客氣,假客氣,也只各人自知。
阿瘦笑著跟蘇言說道:“蘇大娘,您以后有什么要買的食材,前一天就跟我說話。我第二天一早采買,好給您帶。”
蘇言笑著應了,心里卻對這瘦子感覺不大好。胖子看著倒是敦厚,沒有這么多滑舌。
蘇言心想自己還沒寫出哪幾品藥膳,估計明天也不會有客人會點,后天差不多就會有人知道了。便說:“我才過來,倒是后天可能需要食材。”
“沒問題,需要什么,到時候您說話,一準給您帶來。”瘦子是個專會見風使舵的人,因此也只是面上應的好。心里卻決定,還要看掌柜的臉色行事。
剛晴姑娘的不喜,他也看見了,也不想跟這婦人說太多。之所以會說這些,只是覺得這婦人能進這里,必有不簡單處,也不好得罪。
因此,只說了兩句話,就散開了。
蘇言在云桑間后廚待了半晌,偶爾也過去幫個忙,不過卻也沒人過來指使她。看著天色,寶峰快下班了,蘇言跟藍大掌柜說了一聲,就走了。
藍格也表示很理解,畢竟她村里離縣城不近,同時默許她以后可以比其他人早半個時辰離開,晚半個時辰上班。
蘇言真誠地跟藍格道了謝,邁著輕松地步子出了云桑間。雖然這一天遭遇了許多人的冷眼,蘇言卻還是很高興的。
孟姑娘說了,就是才進云桑間做廚娘,一個月也有六兩銀子。如果做得好,還有紅包可拿,紅包最少的,也有三兩銀子呢。
這樣一個月后就算沒有紅包,也有六兩的工資,再加上寶峰掙的二兩,也足夠修葺家里了。二則,從今以后,就意味著,她能時常見到他了。
商雨眠。
蘇言樂得在心里把他的名字亂喊一通,眼光一掃,卻在這繁華的街上看見一個穿著破爛的小乞兒。登時心頭一酸,繁華地,并不意味著沒人受窮。
可能感受到蘇言的目光,小乞兒也看見了她。小乞兒大概只八歲的樣子,或許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憐憫,看樣子想過來乞告些銀錢。
蘇言想給他幾文錢,買包子吃,不過摸遍了全身,沒有一個子兒。才想起來,她如今也是身無分文的。
小乞兒也看到了她這邊的情形,黯然低下頭,朝另一邊走了。見此,蘇言心里更加不好受。還好,那小乞兒走沒幾步,被一個丫鬟打扮的人拉住。
那個丫鬟遞給他滿兜著點心的手絹,蘇言遠遠地看見,心情也明朗了起來,還是好人多。那邊小乞兒也開心地笑著,不斷地跟丫鬟低頭鞠躬,丫鬟忙擺手不受,又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頂轎子。
小乞兒看見,遠遠地鞠了一躬,又跟丫鬟鞠了一躬,便跑開了。
蘇言一直看著,見那丫鬟并沒有直接回到轎邊,而是提步又去了西斜角的一個墻邊。遠遠看著,挨著墻有二層臺階,那上邊半躺著一個人。
衣衫應是很破,蘇言沒看清,倒是只看見那丫鬟抬腳提了提那人,那人才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了眼又歪回去抱臂睡了。
丫鬟無法,把手中的另一包拿手絹包的點心放在那人旁邊,又指了指遠處的轎子,說了句什么,就跑回去了。
那個人在丫鬟跑開后,倒是張眼過去看了看,未幾又是抱臂半躺。
蘇言看了半天,心中有些看不起那個人。遠遠望著,也是健康人一枚,竟然出門行乞?隨便找個地方,不能給自己賺口吃食嗎?
不過馬上又放下了這些亂起八糟的事情,想想準備哪幾品藥膳吧。回去了好寫下來,新生活,美好的生活,就要開始啦。
蘇言在那個與寶峰分開的街口等了會兒,才見他與其他一起做事的人說笑著走來。他遠遠看見蘇言,跟身邊的人說了一聲,便跑了過來。
“娘,您怎么不先回家?這一大天,您不會還沒吃飯吧?”寶峰一過來,就開口問道,說著就要去路旁買些東西。
“吃過啦,咱們回家”,蘇言忙拉住他,又說道:“有好事跟你說,猜猜。”
寶峰聽聞此話,那種對這個娘的陌生感覺又涌了出來,不過面上毫無表現,說道:“難道你找到活做了?”
蘇言狂點頭,“就是啊,還是個挺不錯的工作。”
一邊走,一邊說。寶峰聽她說了那工作的地方,越聽越驚,那種地方怎么能是像他們這樣的人可以去的。
就是去做活,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能力啊。還做藥膳,做膳怕都費勁呢。別到時候再被人扭送到家里,說詐騙。
這么一想,寶峰便要回去,幫他娘辭了這工作。
蘇言聽說,連忙拉住他:“你當人家老板都是傻子嗎?讓我試了廚才同意我在那里做廚娘的。”
“可是,這未免也太容易了。”寶峰急著說道,心里還是不放心。
蘇言怒了,畢竟這一天都在壓著氣,“容易什么容易,你又沒去,怎么能知道我看了多少人的白眼?”
說著聲音就哽咽了,眼里也聚集了淚水。又想到他身邊的那個美貌女子,就更想哭了。可是這次寶峰在旁邊,又不能像上次那樣哇哇大哭一通。
實在忍不住了,只好抽泣兩聲。
“娘”,寶峰見他娘說著就哭了,就知她這一遭走的不容易,澀澀的不知說什么。“那什么,在那受白眼,咱不干不就行了。”
“不干?你哪來的錢修房子,娶英兒啊,就剩幾天了?你那掙的二兩銀子夠做什么,難道還借錢嗎?”蘇言像鞭炮似的把寶峰批了一頓。
寶峰聽了,心中涌起無數的情緒,哪一種都像感動。吭哧半天,說道:“那行,在那里實在不順心,就回家。我再沒本事,娶媳婦的錢也能掙出來。”
這還像句話,蘇言聽了,氣也順了下來。
過后,一時無話。蘇言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轉移怒氣的嫌疑,可是她作為一個“娘”,也不能去道歉吧。
“那個,你認字嗎?”又走了半路,蘇言方問。好像記憶中寶峰是上過幾年學堂的,這時沒話說,只好什么都問了。
其實她也是在發現了自己不怎么會寫這里的繁體字后,一直擔心著呢。也就打算著問問寶峰,如果可以,就讓他代筆。
“娘,我上過學堂的。”寶峰這時正在疑惑,他娘真的跟以前大不一樣了。竟然能做出讓云桑間的東家掌柜,都賞識的東西。不得不說,很不對勁。
猛地又聽她這么問,更加覺得不對勁了。
“啊,我只是問問你忘了沒,人家讓寫出幾品藥膳呢。”蘇言沒什么被發現換了芯的危機感,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寶峰更加疑惑了,但卻強制著自己壓制下疑惑,不去管,也不去深想那疑惑。他只覺得,這個娘就很好,知道關心他們兄妹。有些事,何必太深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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