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廚娘都是辰時三刻才到的，那時混亂的場面已經被秩序替代，各個廚房都準備好了要用的東西。

“蘇大娘，你家那么遠怎么還來這么早？”孟姑娘看見坐在廚間外小凳子上的蘇言，過來打招呼。

方姑娘似沒看見一般，進了自己的廚房，晴姑娘從鼻底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走了過去。

“起得早，就來了。”蘇言隨便回了一句。

孟姑娘笑了笑，又說了一聲，也去自己的廚房忙碌了。

這時，瘦子才得歇腳的工夫，終于趕在三位姑娘到來之前，將菜蔬、雞、鴨、魚肉派送完畢。

蘇言一直在那坐著，等他們過來解釋。瘦子只往這個方向瞥了一眼，便跟一位負責后廚下人茶湯飯菜的大嫂要茶喝去了。

蘇言不禁握緊了雙拳，第三天，一個個兒的就都開始那她當透明人了？除了翠丫，到現在，那些人都好像沒看見她一樣。

“蘇大娘，今天事多，您要的東西都沒來得及買。”幸好，還有一個憨厚的胖子，來向她解釋。

“半點兒都沒有買？”蘇言笑著問。

胖子卻有些笑不出來，不是不買，實在是藍掌柜那里之多開了二兩銀子。還說蘇大娘這里才開始，買了也是浪費。

二兩銀子，只買了一點兒參須，和兩只病懨懨的母雞。

“大娘，只有這些。”胖子回個身，將兩只黑毛母雞放到蘇言腳邊，一點子參須遞給她。沒敢提藍掌柜的話，怕這大娘去找事。

“有東西就好。”看到眼前這些寒磣的東西，蘇言笑不出來了。云桑間的人，也太欺負人了。可是，如今她能做什么？不能去告狀、去反駁，那樣只有更快被趕出去的份兒。

萬事開頭難，暫且忍下再說。

見蘇言一直不說話，胖子也不敢先開口。蘇言抬頭再看了看這傻胖子，冰冷的心里才有些暖暖的。“你去忙吧。”對他露出了真心一笑。

“哦。”胖子說：“那大娘你有事需要我幫忙的，就說。”

胖子從小沒有娘，對這樣大年紀的婦人往往都很好。那日見了這蘇大娘，尤其覺得親切。

蘇言知道他說這句話是真心真意，并非出于客氣，便又問：“你等下還有事嗎？我還真有件事要麻煩你。”

“沒事了，大娘你說。”胖子聽了，露出誠心的笑容。

“這兩只雞能不能幫我處理一下？”

“沒問題。”胖子忙拍胸脯保證，隨即提起雞便去了另一處專門宰割這些禽類的槽邊。

瘦子遠處看見如此，跟著胖子過去，拐了他一膀子，低聲而又不低聲道：“你傻啊，有這時間，還不歇會兒。幫她做這些，有什么好處？”

胖子一時不理，槽邊那些宰雞割魚的婦人也都笑他。

“你這么殷勤也討不了好。沒見晴姑娘方姑娘都不喜歡，走是早晚的事。”

胖子吭哧了一聲道：“我沒事。”

“沒事就跟我去藍掌柜那里對賬。”瘦子似命令般說道。

“平時不都你去對賬？我不去。”胖子說過，便低頭磨刀，然后對著雞脖子，想著在哪里拉一下合適。

瘦子又將他嘲了幾聲，才去了。

蘇言對于這些話，只當沒聽見，揣著參須，出了云桑間后廚。然后一直問著路，直到和善堂門口。

其實她心中也很沒底，不過，因為胖子說這里的周掌柜很好，便抱著試一試的心理進去了。

一刻鐘以后，蘇言面帶笑容地走出了和善堂。這里的周掌柜確實很好，她只說要賒幾味藥，周掌柜聽過，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蘇言報上蘇喜梅的名字，薛家村的住址，竟輕易的賒到一錢人參片、三錢枸杞和白術，共計銀錢四兩。并約好了這個月底將錢還上。

胖子、翠丫、周掌柜，都在無形中給了蘇言很大的鼓勵，再次回到云桑間后廚時，她已經堅定了信心：一定要成功。

蘇言回時，胖子那里已經開始褪雞毛了。因為今天所有的人都拿她當隱形人，所以沒人吆喝她去倒什么泔水。蘇言便看胖子殺了一會兒雞，又和他說了兩句話，才起身去了孟姑娘那里。

上午下午不在飯點時，卻正是孟姑娘點心的熱賣期。看到廚下忙成一片，蘇言邁進去的腳又退了回來。她正暗自打算，午間再來，孟姑娘卻是一回頭間，在人縫中看見了她。

“蘇大娘，你有什么事嗎？”跟身邊的學徒交代了一聲，孟姑娘便問著到了廚房門口。

蘇言只好說明來意，“我想借你的一些玫瑰花和茉莉花。”她家的人參燉老母雞，老母雞的香氣需要用二藥二花來引。二味藥她已經得到，花只有從孟姑娘這里借了。

“說什么借不借的，你要多少，只管拿去用。”孟姑娘面帶笑意的說道，便換了一個人到跟前來：“若菊，你去把那玫瑰花、茉莉花分別給蘇大娘裝些過來。”

若菊很快便拿了兩張紙折了折，裝了些新鮮的花瓣在里面，遞給蘇言時，笑道：“蘇大娘，您要悠著點兒使，這些花都很貴的。”

“閑的你了，瞎說什么，還不過去忙你的。”孟姑娘隨即呵斥，又轉過來對蘇言道：“若菊就愛開個玩笑，你別介意。”若菊像是回應孟姑娘的花一樣，吐了吐舌頭，轉身忙去了。

蘇言一笑離去，若是相熟的人，說一句這樣的話，確是一個不傷大雅的玩笑。然而，她如今被各廚人排斥的境地下，還跟她這么說，雖沒有惡意，也明顯地是看不起。

不過，蘇言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她需要的東西都已齊全，便決定回廚房做香汁，用來腌制母雞。

“蘇大娘，您沒看見這里忙得不開交啊，還進來做什么？”淑蘭是晴姑娘最得力的一個使女，總是代她發言。

“自然是做我該做的事”，蘇言語調間也冷冷的，該忍的她忍了，不該忍的，再忍會被認為好欺負。若是連廚房都不讓進，就是鬧到商雨眠跟前，她也不能忍。

“真稀奇，您進來有什么可做的。難不成，有人點了您那什么藥膳？”淑蘭諷刺道，廚房里的其他人，也都一心二用的看這里的熱鬧。

“好像有兩個爐灶，是少東家讓撥給我的吧。”蘇言不欲多言，那邊晴姑娘聽見這話，正調湯的手頓了頓，冷笑一聲。這就開始刺起來了？

既然非要把這老婦放在這里，就不要怪她不客氣。

“我這里的還不夠用，緊打緊的，只能給你一個。”晴姑娘猛地轉過身來，左手拿著一柄香木勺，指了指門后的角落。那里堆著一些煤灰與垃圾，最邊上才有一個小爐子，爐子上放著一個粗糙的搪瓷罐，下面是一些同樣粗糙的瓷器。

不管給她多差的東西，蘇言都不介意，只要有她的一點地方，就有機會。見蘇言沒有要發火的意思，晴姑娘撇了撇嘴，轉身又忙自己的去了。

蘇言才一去提那小爐子，淑蘭便道：“你要收拾，別盡趕在我們這里忙的時候，要攏爐子什么的，出去弄。”

蘇言沒客氣的瞪了她一眼，在那些粗糙的瓷器中，選了一個白瓷盆，另一手提著爐子便出門。淑蘭輕呸了一聲，說道：“也不知道少東家怎么想的，放個這樣的人在云桑間有什么用？”

翠丫沒一會也從里面跑了出來，要幫蘇言攏爐子，蘇言便將打火石遞給了她，同時說道：“我去那邊刷盆子。”

蘇言話還沒說完，里面便傳來了淑蘭的聲音：“翠丫，新主子那里還沒開張，你這么上趕著去，是不是以后都不要跟著晴姑娘了？”

“這也好，出去了翠丫，我表妹正好進來呢。”另一個聲音應和而起。

“她愿意去，喊她做什么，我這里招不來人嗎？為這一個小婢，你們也值得？”晴姑娘冷淡的聲音響起，里面便再無聲響。

翠丫的臉色灰了灰，她不想失去這里的工作。家里五個姐妹，一個弟弟，都要吃飯，只靠父親做工的一點錢，就算母親時常幫人洗衣服，掙那一點錢夠什么用？

蘇大娘一個月后，大半是不會被留下的，她該怎么辦？

翠丫心中激烈的交戰，正想抬步回去，蘇言說道：“以后跟著我吧。”沒管翠丫是去是留，她便去刷盆子。就算翠丫走了，她也不會怨她的。

蘇言這時才理解，一個人想要在外面立足，得有多不容易。她老爸當初，肯定也吃了許多苦吧？

翠丫最終沒走，低頭在那里攏爐子。卻不知，蘇言那邊已決定，如果她不走，以后就把從老爸那里學來的東西，教給她。

蘇言刷好盆子時，翠丫已將爐子攏好，胖子那邊也把雞殺好。讓胖子把雞放在刷好的盆子里，蘇言沒有說謝謝，自管忙自己的。胖子也不在意，見不用自己幫忙，便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