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峰和英兒的婚期是臘月二十六,但是這個時候,云桑間還沒停業。不僅沒停業,而且忙得熱火朝天的。
就算云桑間忙不過來,蘇言也沒有去上工。怎么著她這時的身份都是寶峰的娘,兒子要結婚了。她這個做娘的,一直都沒幫著張羅什么。到成婚的那天還不在場,不說寶峰心里怎么想,就是英兒家里的人都得說三道四的。
因為今天是大喜之日,一家人都起了個大早。
天上的啟明星還很亮的時候,寶峰就過去打開了大門。沒一會兒,先前請好的過來幫忙做菜的人都過來了。
“寶峰,恭喜恭喜?!泵總€人一進來,就大喊著寶峰。
而寶峰則是一臉笑意,從起床就那么燦爛的掛著。
蘇言看見了,心想他肯定很喜歡英兒。英兒也是喜歡寶峰的,想想他們,就要結婚永遠在一起了。
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又想到自己,或許這一輩子都不能像個待嫁少女一般,期盼著和那個人的婚期了。
蘇言的臉上不禁帶上了黯然。
“你發什么呆呢”,封飛壹走過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攪動了寒冷的空氣。
蘇言笑了笑,“沒事,你今天可不許偷懶?!?/p>
這兩天的封飛壹,讓蘇言改變了一些之前對他的看法。大晚上一起從縣城回家時,這個人會很細心地給她帶著暖袖,讓她帶上,免得凍了手。她稍微愣一會兒,這個人就會起個話頭。
蘇言突然覺得,這家伙還挺細心的。
“我怎么會偷懶?你瞧瞧,都累出汗來了?!狈怙w壹剛剛在劈柴,這時額頭上還真是密布著細碎的汗珠。
但是他不是跟她喊累,只是想讓她笑笑,別總是露出那種惆悵的神情。
“擦擦吧,大清早的,涼風吹了該感冒了?!?/p>
封飛壹倒想傾下身讓她給他擦,不過院子里來來往往的都是村里人。在人前,他心中還是有些顧忌的。
不可否認,他是很喜歡這個老女人。但是太過分了,只會讓村里人更加在背地里說她。
“那借你的手帕使使”,雖然有一層顧忌,不過封飛壹的話和語氣都透著異常的親密。
蘇言從沒注意過這些,在她心中,就是封飛壹那么關心她,她也只覺得是因為之前自己幫過他。
她掏出了手帕,遞給封飛壹。
封飛壹翻著手帕看了看,皺眉:“你這帕子怎么連個花樣子都沒有,該不會你不會刺繡吧?”
他房里的丫頭沒事時就都聚在那里刺繡,每個人的手帕都是別出心裁。就是帶喪的女孩子,手帕上也有一團素花的。
這么潔凈的,什么東西都沒有的,他還真是沒見過。
蘇言見他嫌棄的神色,伸手就拽了回來,“你不用算了,自己拿袖子擦吧?!?/p>
說著就去了廚房。
“封大哥,給”,寶珊從封飛壹后邊出來,遞了一方朱紅的絲帕給他。
從她的臉色,半分的不滿都看不出來。
封飛壹笑了笑,“女孩子的東西,我一個大男人怎么能說用就用?”推拒著,他彎腰拾起地上的斧子,就又劈柴去了。
曙色漸明,映照著寶珊的嘴唇,依稀可以看見忍不住時咬的牙印。
到底是為什么?他為什么越來越與她客氣起來?
都是因為她吧。
那個絕對不是她娘,能夠以一副年老的身體迷惑住他,一定是有什么妖術。
一定是這樣的。
寶珊的臉色有些狠厲起來。
太陽漸漸升起,薛家的院子里一片喧鬧。
紅綢已經掛在了大門上,就連鞭炮,也早早地就被掛到了門口的樹丫上。
辰時初,換好喜服的寶峰就在村里人的陪同下迎親去了。
家里這邊,院里院外,更多的人聚集過來。薛家村里的人本來就相處的融洽,此時又是冬閑,幾乎全村里的人都過來湊熱鬧了。
寶登一家也是早就來了,月霞前后照應,很是用心。
小漁兒卻是到天大明了,才被寶登從家里抱了出來。一開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小漁兒,到了這里立馬就覺醒了。掙著從寶登懷里下來,混在了一群小孩子中間。
蘇言沒經歷過這些,覺得腦袋都快不夠用了。每個人找不到東西了,都要過來問她。她又常常是一問三不知,若不是小漁兒媽在,蘇言肯定會昏了了事的。
后來她就直接躲在廚房幫忙。
花轎到了之后,又是一陣喧騰。
蘇言很是不安地接受了寶峰與英兒的跪拜,臉上的笑都快維持不住了。好不容易等新人拜完了天地,她立即就去了廚房。
因為“蘇喜梅”這段時間轉變了很多,村里的婦人有些也開始跟她說話了。見她這么急著走,都笑著打趣:“喜梅啊,你家寶峰成親,你這個做娘的也不能老待在廚房里啊。還得留著待客呢?!?/p>
說著眾人都大笑起來。
蘇言只當沒聽見。
拜完了天地,就該鬧洞房,鬧過洞房,宴席就可以開始了。
廚房里的菜冷盤都已經做好了,只需等會端上去。請來做菜的人是村里的姓薛的一個胖子,因為誰家有個紅白事都會找他做菜。村里人便都叫他薛廚子了。
薛廚子正準備著第一盤熱菜,聽到正屋那邊的哄鬧聲,笑著說道:“這群小子……”
封飛壹進了廚房,見蘇言在一旁擇菜,也趨了過去,半蹲在她身邊,說:“沒想到農家人辦個喜事這么熱鬧。”
“沒見過嗎?”蘇言隨口問道。
“嗯”,封飛壹沒再說什么,看了看蘇言,倒是有些沉思的樣子。
見證了這樣的鄉村婚禮,封飛壹突然覺得,他以前的想法太簡單了。這個女人,不是他想喜歡就能隨心所欲的喜歡的。
更不是,他想娶就娶的吧。
喜宴一直到下午未時方散,余家的人都是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的。特別是英兒三姐,走之前還特地和蘇言說了許多話。
不過都不是像上次那樣譏刺她的話,這次倒是客氣許多。
客人都走后,又擺了幾桌席讓村里來幫忙的人吃。
最后所有的人都送走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所幸過來幫忙的人都很負責,不僅把碗碟都刷了干凈,還幫著將臟亂的地面掃了,桌椅也都歸置上來。
月霞和寶登是最后走的,蘇言把宴客剩下的肘子和魚都給他們兜上一些。
寶登還推辭,說家里人多,弟妹也才嫁過來,留著自己吃吧。
“娘,我們年貨里也都置備著這些東西呢?!痹孪疾⒉皇悄欠N尖刻的兒媳婦,也同意丈夫的說法。
蘇言沒說什么,遞給小漁兒,就推著他們走了。現在她在鎮里掙的錢,幾乎沒給過寶登一文。有時候蘇言也會想到,那個也是蘇喜梅的兒子。但是沒住在一起,也就沒關過他們。
雖然這些不是蘇言的責任,可是她舍身處地的想,一個娘只管老二,老大像沒有似的。老大能不生氣嗎?
但是寶峰和月霞卻什么都沒有說過,蘇言更加覺得這兩個人不錯了。
看著寶登一家離開后,蘇言栓了大門,就要回去睡覺。這一天,比她才進云桑間那天都累。
一轉身,卻是看見封飛壹倚著墻壁看著她發呆。
“你還不去睡覺,在這里做什么呢?”
“哦,去睡了。”封飛壹抱著臂膀,緩步朝自己房間走去。
“那個”,走到門口他又停下來,轉看著蘇言:“你想過……”
“什么???”正要回房,蘇言很不耐煩。
封飛壹眼光一閃,目光落到一個角落,又收了回來:“沒什么啊,睡覺了?!?/p>
蘇言忍住沒過去給他一腳,什么時候也學會吞吞吐吐,故意吊人胃口了。蘇言躺在床上,睡覺之前,還在想,那家伙那個樣子,到底想說什么???
她沒見過那人的目光像剛才問話時那么深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