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的微微不穩,但卻隨即穩了穩身形,輕輕走了進來。
水明也要跟進來時,聽到公子凝冷的話,“在外面候著。”
你會是她嗎?
商雨眠每走近一步,就這么在心中問上一句。直到近前,他才停下了腳步。
女子手背上的一簇蘭花,讓他覺得很美。他有種感覺,她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女子。
抬起手,輕輕放到蓋著白巾的臉頰,他想看看她的面容。
蘇言卻猛然間醒來,先是茫然,看到半蹲在面前的身影時心中一陣恐慌。她還沒來得及注意面前的人,是誰。
眼神里全是驚慌,她迅速地往后面側了側。
“是你”,面前的人輕笑一聲,聲音好聽極了。
蘇言才知道是他來了,恐慌換成了不安,她不敢看他,垂下了眼眸。
心虛的怕被他認出來。
“你不怕我?”修長的大手停在女子耳畔,摩挲著白色紗巾的邊緣。
“不要怕。”商雨眠從沒想到過,自己見到她時,竟會說這種與之前想象中毫不相干的話。
他本想著,一見到她,就對她說:“我身體全好了,你別擔心。”
蘇言忙按住了他的手。
商雨眠感覺到她手上的微微顫抖,輕笑了一聲:“我很可怕嗎?那天你怎么還敢救我?”
蘇言稍稍鎮定了心神,搖了搖頭,把他毫無收回意思的手拿開,往后面側了側。
男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臉上的溫度漸漸上升。
原來是他太孟浪了,“我,不好意思。”商雨眠有些尷尬的說道。
他也只是找了她太久而已。雖然只和這個女子有過一面之緣,但是在他的心中,卻是相識了好久。
每日的夢中都會有她,他覺得他們早已親密無間了。
面前女子小心翼翼地躲避,他才察覺,親密只是他以為的。這個女子,或許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呢。
“言兒?我可以這么喊你嗎?”商雨眠在一旁坐下來,在寂靜的能聽到心跳聲的時候,問道。
他竟然這么在意“蘇言”。
蘇言心中滑過一股甜澀兼具的感覺,她點了點頭。
“我商姓,名雨眠。”看了眼坐在身側的女子一眼,他又道:“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喊我雨。”
蘇言從沒試想過,他的聲音能這么好聽。有葉落梧桐的厚重,也有泉鳴山澗的清澈。
她亦,從沒見過,他如此溫柔的表情。
蘇言看著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他一直是溫和的,過分的溫和,讓人感覺到寒冷。然而這個時候的他,竟是如此想讓人沉溺其中。
但這些,都是給那個他連容貌都沒記住的蘇言的。
蘇言有一瞬間,嫉妒起自己來。
自從見面,就一直是他在說話,她不是點頭,就是看著他。商雨眠心中疑惑,就算他當時迷糊不清,可卻知道她一直在喊他不要有事的。
“我不知道,你的言是哪個字?”想了想,他柔聲問道。
蘇言為難,她不會寫這里的字。急中生智,抬起手,將一根手指輕輕放到了面紗下嘴唇的位置。
爸曾經說,“言就是希望你能謹言、善言,言言可記住了?”
“語言之言?”商雨眠明白了她的意思。
蘇言聽了他的話,輕松而又欣悅地笑了笑。
“你為什么不說話了,是哪里不舒服?”商雨眠看著女子,靜而乖巧的樣子,心疼地不忍。在她身上,是發生了什么事?
蘇言搖了搖頭,眼中含著笑意,表示:我沒事。
她怎么不想與他說話,可是一說話,憑他的精明,自己能不被認出來嗎?
就是如此,她還不敢靠他太近,只怕被他發現什么端倪。
“你跟我回去,我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把你治好。”商雨眠不忍再去問她不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執起了她的手,想要把她帶在身邊。
她這樣的裝扮,確實讓他想到了別處,以為她的臉是遭到了什么損傷
蘇言差點沒有喊出“不要”來,一下子把手從他手中抽出,雙手緊握,猛烈地搖了搖頭。
“你別緊張,不治了。”她的反應如此激烈,商雨眠只好輕拍她的脊背,柔聲安撫。
一陣沉默,商雨眠緩緩道:“言兒,以后,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他盡量說的委婉,就怕語氣不對,讓女子把自己當成了登徒子。
蘇言若是蘇言,聽見他這樣的話,肯定是高興地親他幾下,然后同意做他的女朋友。但這時,她卻忍不住酸澀。
晶瑩的淚珠越過面紗,落到了手上。
為什么非得這么喜歡他?自己這么委屈,卻還是不能求全。
“我沒有輕薄你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夠”,商雨眠被她的淚灼到了,忙拉住她的雙手,幾分慌張道:“畢竟當初沒有你,我就活不到現在,我希望能夠報答你的活命之恩。”
說恩情,應該可以吧?
只是他自己都不信這話,幾個月時刻不停地思念,怎么會只是恩情?
看著她眼中沒有了淚,商雨眠才松了一口氣。不管這話有沒有信服力,她信就行了。
蘇言看他這么緊張自己的樣子,又不禁笑了。既然自己只是想能夠更多的接觸他一些,就不要糾結什么蘇言蘇喜梅了。
能夠看到他這么在意自己,又能夠這么近距離與他相處,這些都是以前的她不敢想的。所以現在得到了,就要珍惜。
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他不煩,自己也要煩了。
蘇言想著,就拉了拉男子的大手。
商雨眠一輩子沒有過錯愕,但卻被這個女子弄得錯愕連連。剛剛明明還傷心不已,眨眼間就這么滿眼笑意地看著他?
商雨眠搖頭而笑,不覺帶著寵溺,“怎么了?”
蘇言指了指外面。
“要去外面?”
蘇言點頭。
商雨眠便扶著她起身,兩人到了外面。
這時已是半下午了,夕陽正好,殘照射入枝葉交錯的綽影林,有種夢幻的感覺。
水明正在外面倚著一棵樹打瞌睡,聽到腳步聲,以為公子要回了。誰知一睜眼,就看見公子身邊站著一個白衣。
水明當即驚叫,“你你你是人是鬼?快放了我家公子。”
難怪水明如此驚悚,綽影林本就少人行跡,這個時候突然多了一個人,他當然就往鬼怪方面想了。
蘇言被水明這個樣子逗笑了。
商雨眠就沒太責備水明,“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一邊去吧。”
水明不走,這個無名人士,他真的不放心。而且之前公子又是在這里出的事,他就更不能走了。
“言兒,我們去那里。”商雨眠也不管水明,指著不遠處一片厚厚地綠草說道。綠草中間還點綴著些紅白小花,微風一過,十分可愛。
那里沒有樹影遮擋,陽光也很好。
兩人過去了,水明卻張個嘴巴愣在當處。
言兒?
公子一直在找的那姑娘?
可是他怎么覺得,這姑娘出現的,好詭異啊?
水明打了一個寒顫,忙向蘇言望過去,看在她的身后也有長長的影子,才松了口氣。
綠草中有幾塊突起的石頭,商雨眠撿了一塊平坦的,拿袖子掃了掃,讓蘇言坐下。
蘇言不知道,這個人竟能這么體貼,竟能如此對她?心中一根弦撩動的更加頻繁,她坐下,朝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夕照的夕陽,打在那雙眼睛上。笑意與輝光,一時如廝美麗。
商雨眠只覺得心如鼓擂,讓他更加堅定地想把這個女子攔在自己的生命中,一輩子都不放她離開。
封飛壹在暗處,一直沒有離開。此時看見那個女人全是笑意的眼眸,他心中一陣抽搐,手指也陷在樹皮中而不自知。
從初識,他就看出了那雙眼睛的美麗。卻從沒有想到,當它脫離了那個衰老的面孔時,竟能奪去他的全部呼吸。
可是現在,她卻遮了全部的缺點,只留那絕美的一景展現給另一個男人。她以為,若那個男人知道了她的真實面目,還會理會她嗎?
而她,竟然還對那個男人那樣笑?
他喜歡她的美,也不介意她身上其他的缺憾,而她何曾給過他,這樣的笑容了?
封飛壹雙唇緊閉,眉頭緊地像挽了一個疙瘩,就連指肚被厚實的樹皮刮傷,流出溫熱的血來,也沒有感覺。
她正笑著,遞了一個野漿果給那個男人。
商雨眠接過那顆紫紅色的漿果,隨即就放進了嘴里。
蘇言不認識這果子,只是看腳邊都是,又顏色殷紅中透著晶瑩,覺得小巧可愛。才會摘了兩顆,意思只是讓他看看,哪知道他竟放到嘴里吃了?
萬一有毒怎么辦?
蘇言連忙抓住他的手腕,眼看著就要伸手從他口中去奪漿果。
商雨眠看她滿眼焦急,心中便猜出了一二分,只是卻奇怪,她會來這里采藥,怎么會不識這種漿果?
只是這時他卻沒想太多,握住她的手,笑道:“這是覆盆子,無毒的。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
商雨眠并不是五谷不分的紈绔,十幾歲的時候,也跟著父親外面跑過,這種野外生長的東西都識得些。
只是家里的產業越來越多之后,母親又常常擔心,是以才不常出外購貨了。
蘇言聽了他的話,滿眼里又全是興趣。
覆盆子?她只讀魯迅先生的百草園與三味書屋時,知道了覆盆子,可卻沒見過實物。
因此一聽這么說,便放開了商雨眠,又蹲到一邊摘去了。
商雨眠也過去幫忙,摘到大的,還會特地遞給蘇言。
蘇言不時看過去,看著他這樣不注意形象的模樣,就不自覺的想笑。
這是一個迷人的他,一個他從不會在旁人面前展現過的他,蘇言覺得很幸福。
商雨眠對上她的目光,笑了笑,過去把手中的覆盆子展到她的面前,“這些就夠了,吃多了不好。”
蘇言拿出手帕,將覆盆子兜了,重新回到石頭上坐下。
微微側了側身子,她把手帕放在摒棄的膝蓋上,一顆一顆的撿著吃了起來。
商雨眠在旁邊坐下,看到她的動作,心中暗了暗。他想跟她說,他不介意她臉上的疤或者其他難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