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雨眠在旁邊坐下,看到她的動作,心中暗了暗。他想跟她說,他不介意她臉上的疤或者其他難看的東西。
不過想了想,終是什么也沒說。
他想,畢竟兩個人今天才見面,以后她熟悉了他慢慢就好了。
男子坐在一邊,并不刻意的不看女子,時而笑問道:“很好吃嗎?”
余光中看到她點了點頭,寵溺一笑。
太陽完全落下,兩人才離開。
商雨眠要送她,意思想去她家里看一看。
蘇言卻堅決地搖頭,不讓他送。
“言兒,天都要黑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商雨眠勸說道。
蘇言還是搖頭。
“我看著上了大路就走,好不好?”綽影林外不著村落,不把她送到通村間的大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
蘇言萬分后悔,怎么就不會寫繁體字。
他這么堅持,她又不能說話,也就不管他是否能認出自己的字,拉過他的手,緩緩寫了沒事兩字。
蘇言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仍不松口,便又一筆一畫地寫道。“你送我,下次我就不來了。”
這次字雖多,商雨眠仍在最短的時間內明白了。只好妥協,再三交代了,要看著她離開。
蘇言沒說什么,轉過身,走了不遠,背影就消失在林葉中。
商雨眠倒想偷偷地跟過去,只看著她平安到家就行。不過她那么堅持的不讓自己送她,就擺明是不想家里的人知道他。
若因為偷偷跟過去,被她察覺了,以后斷絕與他的來往,怎么好?
商雨眠向來果斷,從未如此遲疑不決。
水明都看的不耐煩了,“公子,咱回吧。蘇姑娘看樣子就是長走這里的,您就別擔心了。”
商雨眠聽了,猛然覺出不對。是,看她的樣子,走這迷環的小道,是很熟悉的樣子。可是,她為什么連那么常見的漿果都不知道?
商雨眠百思不得其解。
蘇言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不過由于是月中,天上有個很大的月亮。蘇言一路上竟然沒有半分害怕,也是,她甜蜜還來不及呢。
家門口的槐樹前,倚了一個人。
近處些。看清是封飛壹。
“你怎么還沒睡?”蘇言想了想,進門前還是問他了一句。
封飛壹沒說什么話,只是看著她懷中的包袱,覺得礙眼極了。
“等你呢”,好一會兒,蘇言不耐煩要進門時,封飛壹才說道。
聽著聲音,滿是無力挫敗。
“哦,今天云桑間很忙。”蘇言胡亂找個借口,就進去了。
封飛壹握緊了雙拳,當他是傻子來唬弄嗎?
試問年前那幾日,每日都那么晚,他那次不是等著她一起回來?
竟然給他找了一個這樣子的借口
封飛壹快被怒火燃燒了,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捉到妻子在外偷情的丈夫。
這次她私會那個男人,與上次在村北不同。他感覺的出來,這次的她有情,上次卻沒有。
當她說,“封飛壹,你別玩了。”
他以為她會說這句話,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們二人的年齡差距。可是今天那個小白臉,不就是個年紀輕的嗎?
原來她那么說,不是因為年紀,只是因為她心里早有了個小白臉。
這個女人,心里從來就沒有年齡那一層顧慮吧。
蘇言?
竟然還處心積慮的給自己換個名字。
封飛壹心中有氣不能發泄,便又提著斧頭砍了一夜的柴。
只是砍柴時,女子遮著面,真如少女的模樣老是在眼前晃來晃去。
“什么,晴姑娘又把咱們要的香料調料截了?”五兒揮舞著蒲扇,一臉氣憤。
這都是第二次了,第一次被她們截,是年前。那會兒都正忙著斗慶德樓,蘇大娘沒跟她們計較,她們竟然越來越囂張了。
不記得她做出的魚骨粥變了味道,還是蘇大娘幫的她嗎?
不記得她們孟姑娘遇到難題,是蘇大娘交給她八珍糕的做法,才解了難題嗎?
倒好,人家根本就不感激,這還光明正大的挑事來了。
“蘇大娘,你得說一句話啊。”蟲兒拉著不發一語地蘇言,一臉憋屈。
蘇言看了看廚下的幾個丫頭,就翠丫一個沒有什么生氣的樣子。蘇言不想吃這個啞巴虧,可是也不想給他找麻煩。
便問翠丫道:“翠丫,你說呢。”
“蘇大娘,我們確實不能不理了。”翠丫依舊心平氣和,“不是當初,我們不如她們,處處被欺負。若現在還是不說話,她們以后會越來越過分的。”
蘇言見沒脾氣的翠丫都這么說了,想了想,道:“我今天也累了,又沒調料,咱們就歇一天吧。”
幾個丫頭不敢茍同,都說:“蘇大娘,咱們曠工,是沒理的。要不咱們去找藍掌柜,讓他處理。”
又說:“不行,藍掌柜跟方姑娘好,咱們去說了,到后來還不是沒事。去告訴少東家,讓少東家管管。”
“好了,今天放你們出去逛街,有什么事,都在我身上呢。”蘇言擺了擺手,示意幾個人不要再說了。
不是要比橫嗎?蘇言就要看看,到最后罰的是誰。
不到中午,在廚房里碾山楂的蘇言就被水明叫了過去,“少東家有請。”
這一段時間,除了在綽影林見到他,倒沒再以蘇大娘的身份見過他。
蘇言到時,藍格也在,晴姑娘旁邊站著。
商雨眠正拿著幾根竹篾,低頭在編著什么。他是才從西街上被阿皮喊過來的,那時他正在跟一個賣蟈蟈的老漢請教這蟈蟈籠的編法。
聽見阿皮說,“藍掌柜讓您快過去呢,蘇大娘和晴姑娘一直別扭著,因為晴姑娘用了蘇大娘的調料。現在蘇大娘放了幾個丫頭出去玩,不論誰的藥膳,都不給做了。”
藍格是被接二連三的客人過來質問時,才了解了事情的。不過,這事他不好處理。晴姑娘他可訓不動,只好派阿皮請雨眠來了。
“我說,你現在閑的學斗蟈蟈了?”蘇言跟著水明進去時,藍格正拿著一個竹篾子,質問商雨眠。
他都快累死了,少東家竟然還有空編蟈蟈籠。
商雨眠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奪過藍格捏著的竹篾,咳了一聲,嚴厲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藍格以為自己看花眼了,這個家伙,竟然笑得柔情萬含。
以他的經驗,莫不是好友有心上人了吧?
正要問,水明說:“蘇大娘來了。”
藍格便閉了嘴,打算過會兒再問。
蘇言一眼看見桌上散著的竹篾,低頭掩下一絲笑意。她只不過說要抓蟈蟈來玩,他就自己編蟈蟈籠子嗎?
那個從來都只放賬本的桌子上,放上這些東西,算不算玩物喪志呢?
見人都來齊了,商雨眠收起手上的東西,聲音淡淡道:“誰先說?”
蘇言皺了皺眉,只是才幾次相見,她就喜歡上了他總是輕柔的聲音。再次接觸到這個溫和的讓人感覺到冷的人,蘇言才知道那個他與這個他,差別如此之大。
晴姑娘隨即起身,將事情大致說了,并沒有什么隱瞞,只是最后說:“我聽說蘇大娘那里的調料還足,就先借過來用了,倒不知道蘇大娘竟為這連膳都不做了。”
蘇言真是見識到了她就輕避重的本事,氣得冷哼一聲,“若是晴姑娘親自到我跟前說了,也沒什么可計較的。我那里的調料確實還夠,但還差著幾樣不足的。我就要做,也沒東西可做呢。”
“蘇大娘,你該先過來跟我說的。這么不吭聲的就放了工人的假,有好幾個定了藥膳的客人都鬧起來了。有幾家還是頭次來定的,直說咱們看不起他們,慶德樓又趁機挑事……”
藍格搖了搖頭,“真是鬧得我頭都大了。”
藍格這么說,擺明了就是向著晴姑娘。
“我不知道,藍掌柜還管這事的,當初我什么做菜食料都沒有,也是自己去尋的。不知道,這事藍掌柜也是管的。”蘇言面無表情,卻無一字不在冷嘲。
商雨眠一直只是聽著,這時看向蘇言,看到那雙泛著冷光的眼睛,心中一頓。
好像她、、、、、、
商雨眠疑惑,又看了看站在那里的農婦。自己真是想她想的迷怔了,這農婦哪點像她了?
雙目無光,一臉褶皺。
不過,她們倒都是蘇姓。再仔細看看,那雙眼睛翹起的弧度,和她還真有幾分相像。
也難怪商雨眠只是覺得像,這雙眼睛確實出色,但是混著這張老態的臉,失色很多。不是用心至深,不能輕易發現。
“蘇大娘,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藍格就是知道,他是不適合處理這件事的。他剛才那么說,也只是就是論事,但顯然,蘇大娘想多了。
商雨眠隨即問,“你家里,可有叫蘇言的。”
此話一出,一屋子人都愣了。
這是什么問題,風馬牛不相及吧?
蘇言沒想到,他還是這么惦記著她的家處。
自從第一見過,他們中間又見了兩次,蘇言都是把藥膳配好,沒跟藍格說,就出去的。上一次見面,正是三天前。仍舊和第一次一樣,分手時,兩人各走各的。
他沒再問過自己家事問題,可是竟然又問到了自己身上。他這樣與她對面不相識,讓蘇言又有些低落。不過只是去了一層面紗,他就認不出自己了。
“沒聽說過”,蘇言頓了幾秒,才回道。仔細聽,便能發現語氣中的不滿。
“雨眠,你沒事吧?”藍格不明所以。
商雨眠知道自己問的突兀了,隨即轉移話題,對當前這件事做了處理。
晴姑娘要跟蘇大娘道歉;
晴姑娘要把那些調料親自送過去,以后不準發生這樣的事;
晴姑娘和蘇大娘每人罰銀五兩;
蘇大娘馬上開工,所有客人之藥膳一律半價。
對于這個處理,蘇言自然很滿意。說到底,她與晴姑娘也沒什么深仇大恨,道個歉她就不去計較。
但是晴姑娘不服,當場就撂挑子,不干了。
商雨眠眉頭并沒有皺一皺,只是眼中卻閃過不耐煩,聲音冰冷:“藍格,你去處理一下。工錢結了,再添一百兩,算是相識一場。”
他最討厭的,就是威脅。
晴姑娘怔在了門口,知道自己鬧得過了,但卻又不能轉回去。那不是自己給自己耳光嗎?咬了咬牙,邁開步子就走了。
“晴姑娘只是一時氣話,當不得真。”藍格笑著調節。
“她恃才而傲,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我要求著她留下?”商雨眠冷冷的說了一句,起身拿起竹篾離開時,眼中竟又沒了剛才的絲毫冰冷。
甚至,還帶著點點笑意。
午間過后的一段時間,是云桑間閑暇的時候。
前面客人只剩了兩三桌,且也都快結賬了。
方姑娘一身水青羅裙,步履輕盈,徑自推開藍格的專屬小雅間進去了。
藍格正在總上午的帳,聽得門響,抬頭一看是方兒,便低下頭繼續撥算盤,同時問:“什么事啊?”
“晴兒回去就一直哭,難道真要為了那個外來的廚娘,不顧我們三個了?”方姑娘到了桌前,按住算盤,生氣地質問。
“瞎說什么呢,我可是只顧你的。”藍格試圖岔過話題,說著起身過來,就將女子抱在懷里。
其實若不是因為她,他怎么會留到這里做個什么小掌柜?他最想的,就是游遍天下。偏偏就喜歡上這一個,愛廚藝勝過他的女子。
“少在這里跟我打混,現在是晴兒,過不兩天就輪到我和孟兒了吧。”
“怎么會?蘇大娘人不錯。”藍格一副不敢茍同的模樣,說著話還曖昧地在女子臉上啄來啄去。
“她不錯,那就把我們三個都辭了吧。”方姑娘見這人只是一副不在意,生氣著一把推開了他。
“方兒,你這是同意成婚了。”女子沒走開一步,又被藍格一雙長臂撈了回去。
“藍格,我很生氣,你看不到嗎?”這個家伙向來有本事把事情繞開到天盡頭。
“看到了,親親就不生氣了。”說著就將女子緊緊攬在身前,男子唇瓣覆了上去。深吮,研磨。一室內徒剩了曖昧的氣息。
第二天,晴姑娘一反常態地跟蘇言道了歉。此事,便不再有人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