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明見公子離開,也忙跟了上去。離去前看蘇言一眼,只有鄙視。
這蘇大娘,為老不尊就罷了,竟然還是個這樣沒有羞恥心的人。
商夫人這一下午弄的,心里的火一摞一摞地往上加。心疼兒子的同時(shí),恨不能把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給殺了。
可是她知道,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傳到了外面,她兒子以后還要不要見人,要不要在生意場混了?
想著這些,她走到蘇言跟前,冷冷地說道:“三日之內(nèi)滾出句縣,若不然,我們商家就親自把你給踹出去。”
說完了,她也是不想再看這個惡心的老女人一眼,也提步走了。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聽到關(guān)于它的半個字。”踏出綽影林前,商夫人又轉(zhuǎn)過身,冷冷的對那幾個仆婦道。
“太太,咱們今天出來,只帶了一顆心,聽不到看不到的。”幾個仆婦紛紛上前保證起來。這些都是商府的家生子,一身榮辱都系于商府,自然明白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商夫人聞此,又看了眼戴樂舞,拉住她的手,感嘆道:“好孩子,若不是你機(jī)靈,那個傻小子還不得娶家個比他娘還大的媳婦。若到那時(shí)候,商家還有什么臉面在句縣待下去?”
“誰也沒想到,那個農(nóng)婦竟然連半顆羞恥心也無。”戴樂舞說著,攙著商母往前走。
她只是一個人過來了,并沒有帶半個隨從。這是更讓商母欣賞的地方,既明白通透又識大體,哥哥還是朝廷命官,對于這樣一個女子她是越看越滿意了。
商母當(dāng)即就決定,不管兒子愿意與否,就給他定了這個媳婦了。
看看她放任著兒子找個心意相通的,都弄出了什么丑聞?若是三月間那會就堅(jiān)持著定下樂舞,也不至于鬧現(xiàn)在這一出。
一行人走盡了,蘇言卻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那里,呆呆的,腦袋里只有那種話:“我看重心,可是你的配嗎?”
一旦被打成蘇喜梅,她在他心里竟然還不如一個青樓女子。
蘇言從來沒有這么傷心過,傷心到哭笑不得。
“那種人也值得你這個樣子嗎?”封飛壹見她如雕石般無動于衷,挫敗地在她耳邊喊道。
“他是不是只是氣我騙他?”蘇言那么喜歡那個人,怎么能不在意他的話?不甘心,不相信,他竟會在展眼之間就對她說那樣的話。
“你還想做什么?難道還不死心嗎?”封飛壹?xì)獾卣Z無倫次,扳著她的臉道:“難道你還想過去,讓他再把你羞辱一番?”
“你給我滾開,我的事不用你管。”蘇言推了他一把,胡亂地抓著地上的草往他身上打去。
“你有沒有良心啊?我對你這么好,你要趕我走;另一個句句侮辱你的,你倒上趕著?”封飛壹真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心。
“你對我好?”蘇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看著他冷哼了一聲:“你也不過是看我的笑話罷了,最開始的時(shí)候,你怎么不出現(xiàn)?你就是故意的,想讓我被那么些人打罵。就是為了報(bào)復(fù)我,報(bào)復(fù)我不理會你。”
“你”,封飛壹短語,因?yàn)樗_實(shí)有那樣的心思,但卻不是為了看她的笑話。男子劍挺的俊眉皺了起來,“你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你就別理我,滾啊,滾得越遠(yuǎn)越好。”蘇言毫無形象的對著男子大吼。
封飛壹將目光放遠(yuǎn),眼睛瞇起,額角的一縷黑發(fā)隨風(fēng)揚(yáng)了又揚(yáng)。沒再看那個女子,他亦起身離開了。
往日時(shí)光中,何曾像這樣被人嫌過?做的一切,都是因?yàn)橄矚g上她的一顆私心。就算有私,還不是為了她?
一拳打在樹上,封飛壹又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那個傻女人正埋首哇哇大哭呢。
聲音難聽極了,怎么能哭得這么難看?書上不是說,“梨花一枝春帶雨”嗎?
可是,他為什么聽著那哭聲,心中也跟著難過起來?
封飛壹沒有真的離開,只走得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
這真是他一輩子做過的最賤的事。
嘩啦嘩啦的聲響,在商雨眠的雨院中想個不停。
“砸什么呢這是?”商夫人沒有往里面走,只停在院墻外,拉了一個小丫頭問道。
“回太太,公子一回來,就把前些日子收拾出來的那間專放各種古玩的房間給砸了。”小丫頭低頭回道,仍舊心有余悸,實(shí)在是從沒見公子這么暴怒的模樣。
除了叢兒和巢兒兩個,其他的下人都跑了出來,不敢在商雨眠面前站。
“砸吧,砸了就好了。”商夫人按了按額頭,又對小丫頭道:“你過去跟叢兒她們說,別攔著,任公子隨意砸。”
“是”,小丫頭怯怯地應(yīng)了聲,告了一聲,就磨磨蹭蹭地向院子里走去了。
就是太太不說,公子那個樣子,誰敢攔啊?
商夫人看著小丫頭進(jìn)了院,才扶著身旁丫頭的手回了自己院子。那個房間,她知道,是兒子特特辟出來了的。填買的那些東西,不知問了多少丫頭婆子,凡是女兒家喜歡的,沒有他不問到不買來的。
做這么多,還不是為了給那個不知是誰的蘇言。如今砸了,就再也別提這個女子了。
再弄出個蘇喜梅來,她這一條老命就要被氣到閻王殿了。
小丫頭探著頭過去時(shí),屋里砸東西的聲音已經(jīng)停止了。
巢兒看見門口的小丫頭,小丫頭不敢進(jìn)去,忙擠眉弄眼的使眼色。巢兒又看了看停歇了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公子,還是走了過去,低聲問道:“怎么了,在這里探頭探腦的做什么?”
“太太說,公子砸什么就是什么,讓咱們不可攔著。”小丫頭低頭道。
“知道了,下去吧。”巢兒擺了擺手,小丫頭退下。一副愁眉不展,她剛剛還想派個人去尋尋太太,讓太太過來勸勸呢。
現(xiàn)在太太這么說,真要由著公子這么滿腔的火氣?
巢兒回到里面時(shí),男子依然是剛才那個姿勢在椅子上癱坐著,搭在一邊的手,隱隱帶著些紅色。
叢兒也看見了,已經(jīng)拿出了藥和布,只是一直不敢開口。
“公子”,叢兒輕喊了一聲,男子卻像是被打擾的怒獅,一分眼神更加可怕。叢兒不禁有些結(jié)巴,“手,手。”
自從調(diào)來這里伺候,叢兒從未見過主子這等容顏,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
巢兒還好些,接過了叢兒手中的東西,上前一步道:“公子,奴婢幫著包扎一下吧。”
商雨眠抬手揮開,繼續(xù)任由身子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往日精干的模樣消失殆盡,頹然的說了一個字:“酒。”
“公子,您這個樣子,還是不要”,巢兒說這句話已是鼓足了勇氣,卻被男子一聲怒吼打斷:“什么時(shí)候主子做事,還要聽你的調(diào)遣了?”
巢兒一驚,手中的藥瓶滑落,碎在地上。女子忙跪了下來,“奴婢不敢。”
“拿酒”,商雨眠擺了擺手,怒氣已然消失不見,倏忽只剩頹然。
頃刻,一壺酒送了上來。
巢兒和叢兒這個時(shí)候也都不敢多話,若在平時(shí),定然要問一句:“公子,讓廚房炒個什么菜?”
但是現(xiàn)在,只是看著他掀了壺蓋,連酒杯都不用地灌酒。
兩個丫頭都很擔(dān)心。
商雨眠平時(shí)不飲酒,除了生意場上必喝時(shí)才會喝上幾杯。在家里,喝酒的次數(shù)用手指都數(shù)的過來,像這樣傾壺地灌酒,更是沒有過。
巢兒知道她們?nèi)宋⒀暂p,勸不來,便拉了啦叢兒。
叢兒會意,剛要出去,商雨眠喊了一聲:“站住。”
“公子”,叢兒聞言,已經(jīng)要哭出來了。
“我要沐浴,去備水。”商雨眠沒什么表情地說道。
兩人聽說,對看了一眼,應(yīng)“是”出去了。
商雨眠又灌了一次酒,站起身來,看著他曾經(jīng)精心準(zhǔn)備的一切,如今滿地狼藉的樣子。物非人非,這種荒唐的感覺讓他想放聲狂笑。但是突然間,就想起了今天剛見到她時(shí)的那種驚喜之情。
眼眶一熱,他堂堂八尺男兒,第一次有種想哭的感覺。
“啊……”他抬手用盡全力,將手中的酒壺摔的粉碎。這一聲吼,有怒氣,更多的是無可琢磨的傷心。
一刻鐘后,洗浴水準(zhǔn)備好了。
“出去吧”,商雨眠已經(jīng)平靜了很多,揮手讓跟著伺候的巢兒和叢兒退下。
沒讓一個人留下伺候,商雨眠帶著全身衣物躺了進(jìn)去。
當(dāng)初嫌她臟,想不到,竟然會有今天……
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這個時(shí)候,怎么覺得她臟不起來?
心里為什么,總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為她找借口?
他不想再想這些。
只知道他被一個無恥的老女人給騙了,這是他的恥辱。
商雨眠很快就不洗了,喊了丫頭進(jìn)來,平靜地吩咐幾個人去收拾屋子,然后留了巢兒和叢兒兩個給他穿戴。
半個時(shí)辰不到,商雨眠就又恢復(fù)了往日里那個溫和的模樣。微翹的嘴角,平淡的臉色,和以往幾乎一無不差。
但是看著這樣的公子,下人們卻覺得比剛才發(fā)火時(shí),更讓他們驚慌了。
到了傍晚,商雨眠才從房間出來,在徐徐的涼風(fēng)下坐在院里的一方石幾前。
“茶具”,商雨眠坐了會兒,側(cè)身對身后的叢兒道。
片刻,一壺茶葉,一個精巧的爐子,白灰底色繪著潔白梅花的茶壺、茶杯等一應(yīng)茶具被下人三三兩兩的送了上來。
男子便就平靜地拂袖煮茶。
天色漸黑,叢兒端上來一盞坐式燈籠。
男子仍在煮茶、洗杯,做的異常認(rèn)真。
叢兒張嘴又閉上,退在一邊站了。
他幾乎沒用多少力氣,就又恢復(fù)成那個從容溫和的翩翩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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