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人自然看到了封飛壹剛才的神色,聽了此人的形容,也都不禁抖了抖身軀。這時看見相互攙扶著過來的薛家兄妹,才有人分過心神,去詢問他們。
寶峰一臉蒼白,嘴角帶血,對村人的問話置若罔聞。
寶珊現在更是嚇得路都走不好了,更別說回答村人的問題了。
封飛壹抱著蘇喜梅回到家,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每一步,每一個動作,都做得仔細而又認真。
他抬手捏了捏女人松弛的臉頰,柔聲道:“我現在去給你煮燕窩粥,等我煮好粥,就別睡了。還有,你注意點,別睡著的時候亂動,撞到手又該疼了。”
聲音慢悠悠的回蕩在靜悄悄的房間內,封飛壹輕輕地笑了笑,習慣性地摸了摸女人閉著的眼眸才起身出去。
點火,添水,每一個步驟都像以前一樣。他感覺到,她這個時候已經模模糊糊地醒來了,正坐在床上慢慢地活動雙手。
他進去的時候,她會用那雙還惺忪地眼睛看他一眼,然后迅速地別過頭,不耐煩的跟他說:“你又煮的燕窩粥啊?”
封飛壹這樣感覺著,真的好像回到了以前。這一天就是昨天吧,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夢境。如果明天,大哥真的派人來請他去給他餞行,他一定不會去的。
封飛壹端著燕窩粥回房間的時候,嘴角已經帶上了笑意。
她沒有起來?沒關系,他可以叫醒她。
他像往常一樣,來至床前,坐下,喊了一聲:“蘇言,起來喝粥了。”
靜靜地沒有應聲。
封飛壹又喊了一聲,“蘇言,起來喝粥了。”
還是沒有任何聲響,但是他不急,她一定會醒的。她不是說過,她不知怎么就成了蘇喜梅嗎?
“蘇言,起來喝粥了。”
男子坐在床邊,就這么一直喊,直到碗內的燕窩粥完全涼了下來。
“封大哥,你別這樣了。她已經沒有魂了,什么都聽不到的。”寶珊在外面看得心中抽搐,他不能瘋了,不能。
封飛壹猛地停了下來,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像是被人從清醒中拉進一個噩夢里。
“道長說,娘的魂魄已經完全被擠了出去,所以……”寶珊又走進一步,哭著說道。
封飛壹站起身,一巴掌就把寶珊掀翻到地上,燕窩粥灑了一地。
“下賤的東西,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封飛壹蹲下身,看著她語氣沉緩:“否則我就把你買到最下賤的窯子里去。”
“封大哥。”
封飛壹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寶珊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痛哭出聲。
一匹快馬躍進城門,在滿是行人的街道上放肆急奔。猶如一滴水濺進油鍋內,噼噼啪啪地亂騰起來。
被撞倒的人的打罵聲,被嚇到的小兒的哭聲,路人的責備聲,一時齊發(fā)。
但是這些,騎著馬飛奔過去的男子根本就沒有聽到。
馬停在異聞客棧,封飛壹一躍而下,帶著騰沖的殺氣走了進去。
“三公子”,舟楫忙迎了過來。
封飛壹一腳把他踹翻在地,眼神毫無波動,語氣冰冷,“封飛廉呢?”
“大公子去云桑間了,”舟楫臉無血色,不敢停留地說道。
云桑間三個字讓他的眼神皸裂,隨即轉身便走。
下午是鎮(zhèn)里的一群商戶要餞行,封飛廉聽說商家的云桑間很有特色,便讓把地點定在那里。
雅間內正推杯換盞,宴到酣處。屏風邊擺著一個鼓架,兩個唱小曲的女子盈盈立在那里,正唱道:“嘆不盡的遙山隱隱,綠水悠悠。”
半開著的門突然被人大力踹了一腳,哐嘡哐嘡的吱呀個不停。
席中之人都驚訝地看向門口,唱曲的姑娘也驀地停了下來。
封飛壹眼中什么都看不見,只看得見那個坐在主位上的人。封飛廉絲毫無驚,寶石藍的綢緞長衫隨著他的動作如天邊垂云,靜謐而又閑適。
“小壹,你怎么又過來了?”他故作吃驚地問,卻在剛才就借故離席見了封青,已得知事情已經解決。
當時封青說:“三公子有些瘋狂。”
但是盡管他已有所料,還是被小壹這個樣子給震了震。
鬼物都消失了,他怎么還是這個樣子?
封飛壹目光銳利地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故意要明天離開,今天餞行,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小壹,你這是說什么,我不明白。”封飛廉笑了笑,神色間透露著迷茫。
封飛壹看著他這個樣子卻勃然大怒,兩步上前,抬手就掀翻了圓桌。席上的人都趕緊起身,離開座位。封飛廉卻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任由酒水灑了一身。
封飛壹瞬間就站到他的面前,拽住他的領口,狠狠地質問道:“你就是嫌我愛上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給封家抹黑,才這么設計讓人把她逼走,對不對?”
他的一句話,讓房間內的人聽得都是心內一驚,驚過之后就是怕。看看那邊僵持著的兩兄弟,所有的人都想趁著沒有被注意到時溜走。但是,不敢。
只有一個人,聽了這句話,神色一變。
封飛廉見自己一直想要瞞住的事情,被他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而且是當著這么多人,眼中迅速地抹過一絲震怒。
“不錯,我就是故意的”,封飛廉卻故意這么愉快地說道。
封飛壹攥著他的衣領的手,因為這句話一下子就收緊了,眼中滿滿的都是恨意。但是他卻沒有爆發(fā),只是將那些東西都壓抑下,拍了拍封飛廉的衣領,后退一步笑著說道:“我知道了,但是我覺得那樣的事也并不能怎么抹黑封家的。大哥會不會覺得自己憂慮的太過了?”
封飛廉看了眼這樣語氣怪異的弟弟,臉色難看起來:“那是個什么東西,你沒看見嗎?還來我面前這么說?”
“怎么沒看到,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一團氣罷了。”封飛壹臉上的痛這個時候藏都藏不住,聲音略哽:“所以我才說,兄長你憂慮的太過了。”
封飛壹說過這句話,抬步便走。封飛廉叫住了他:“封飛壹,你還要去哪里?”
那個離去的背影只是頓了頓,便是決絕的離開。
封飛廉也沒有了什么宴飲的心情,沒一會兒宴席就散了。
席上不用封飛廉主動威脅,這些生意場上的人精都紛紛暗話說剛才什么也沒聽見。
人都走了,商雨眠仍是坐在原位。商達遠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雨兒,你這是怎么了,剛才就恍恍惚惚地一句話也不說?”
商雨眠搖了搖頭,“爹,我沒事,你不是還要和黃伯一起釣魚去嗎?”
商達遠想起剛才的事,想囑咐兒子兩句,但是想了想,又不知囑咐個什么,兒子考慮事情,往往比他還要周全。
“行,那爹就過去了,你在這里處理處理,也早點回府。”商達遠什么也沒有說,交代一下就走了。
商雨眠坐在那里依舊未動,喃喃低語:“一團氣,消失。”
、、、、、、
夜色漆黑,不辨五指。天上的最后一顆星隱去,突然間就開始下起嘩嘩地大雨來。
他就這么躺在黑幕中,像死人一般毫無聲息。
封飛壹再從縣城回到薛家村時,蘇喜梅已經斷了氣。
沒有魂魄了,還能支撐多久?
可是她死了,他的言兒若是沒有消失,再回來時要去哪里?
他突然把手放到胸口處,那里每一刻都會比上一刻增加更多的疼痛。他不能再想任何如果,如果,如果,有一個如果,他就不會像個傻瓜一樣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
雨滴越來越重,封飛壹卻笑了起來。
同生共死?
但是他現在卻舍不得死。
他渴望著那百萬之一的希望,他心底想著有個萬一,萬一她突然有一天又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呢。
就算他是貪生怕死吧,或者算是他渴望生之樂趣吧。
他的滿腹恨意,還被壓抑著無處發(fā)泄,他怎么甘心?
是的,他渴望極了那種把那些臭道士一打一打的捆起來弄死的時刻。
他也渴望極了讓封飛廉看一看,什么是真正地給封家抹黑的時刻。
天色未亮時,他就走上了那條已經走過了百遍的通往縣城的道路。
、、、、、、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