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去到江二叔家時,江二叔不在,江二嬸兒說是給東頭的錘大爺打吊針去了。蘇禾聽說,當即就又跑到錘大爺家里,一進門就扯著正在那里配藥的江二叔過來。
錘大爺聽說是蘇言醒了,要江二過去看看。便忙說老頭子打個吊瓶早一會兒晚一會兒沒什么,還是先去看看那孩子吧。
江二叔跟著蘇禾出來,又回家拿了血壓器、聽診器,就被嫌他走路慢的蘇禾給扯著過來了。
“言姐”,蘇禾一進門,看見蘇言,就跳了過來,也不管后面的江二叔了。
“禾子,你怎么還這么毛毛躁躁啊?。”蘇言看他那跳脫的樣子,忍不住笑道。
江二叔隨著過來,“言言,回屋里吧,二叔給你看看。”
蘇言笑了笑,這么多人的關心,讓她覺得很幸福。雖然他們一家不在村里住,但是每年回來,村里的人都是這么熱情。
蘇村的人雖然在日常相處中少不了小摩擦,但卻都像一家人一樣的親近。
到了房間,江二叔給蘇言檢查過,又給她按了按脈。這才笑著對一直關注著的奶奶道:“大娘,言言沒什么事了。不過血壓有點低,以后好好補補就可以了。畢竟躺了這么多天,各個器官一點衰竭的征象都沒有。只是個血壓低,算不上大問題。”
“這一段時間瘦下來二十斤都有了,就是我每頓都給她喂著,還是不及丫頭好好兒自個吃半碗飯。”奶奶聽了這話,又看了看一張小臉兒瘦的跟個桃核兒似的孫女,不無心疼的說道。
江二叔笑著站起身來,“我啟明哥藥膳做的一個省里都知道,言言這一點低血壓,兩天就補過來了。”
奶奶聽了這不著痕跡的寬心話,也不覺笑了,讓著江二喝過茶再走。
江二叔拒絕了,指著一旁的蘇禾道:“這個小子一進錘大爺家就扯著我要來,錘大爺那里還等著打吊針呢,我就不坐了。”
奶奶知道這茬,也不再說什么了。錘老頭有高血壓,每個年都要連輸一個星期的液。也就送著江二叔出去。
出門前,江二叔又說:“大娘若是還不放心,到省城的醫院再帶著言言檢查一下也好。”
他知道,蘇家的這三個孩子都是寶貝。尤其是言言,第一個孩子,簡直是全家人捧在手里長大的。就連后面有了帷帷,這家里的人還是偏疼這個孩子多些。
當初蘇言爺爺還在的時候,更是寵得不行。聽說就是上學逃課,老爺子都護著不讓啟明哥說半句。
不過丫頭也沒被寵壞,倒是越大越懂事了。就是逃課,也不過是喜歡跟著啟明哥學藥膳嘛。
奶奶當然不知道江二叔的這一番思緒,聽了這話才想起來,孩子醒了她只顧著高興了,還沒有給兒子媳婦打電話通知一下呢。
想著,奶奶不禁雙手一拍,看著江二道:“倒多虧你提醒了,言言醒來的事她爸媽還不知道呢,我得快點給他們個電話。”
“江二啊,大娘就不送你出門了。”奶奶急著去打電話,說著就向里間走去。蘇爸當初在老家安了一個座機,就在旁邊的小里間內。
江二叔不禁搖了搖頭,這個老太太。又聽見蘇禾那邊正跟蘇言說他最近玩的一個游戲,便喊了一聲:“禾子,過來送送你二叔。”
“二叔,你不識路啊?”蘇禾聽到這話,不情愿地走了過來,鄙視地問道。
“你小子,知不知道請神送神之說啊?”江二叔說著,就拉著蘇禾出門去了。
那么急急忙忙地把他給扯了過來,他怎么能這么便宜了這個臭小子。江二叔微微一笑,出了門就把聽診器什么的放到蘇禾懷中,讓他送回家里交給江二嬸兒。然后就直接抄近路去了東頭錘大爺家。
蘇禾喊了半天,沒人理他,只好抱著聽診器去了。
蘇敏掂著正在地上學走路的兒子,抱起來,對蘇言道:“言言,咱們去外邊樹林邊坐坐。你看你現在臉上白的沒一絲血色,再不見見太陽,就要發霉了。”
女子一臉蒼白,再加上那件連衫裙的映襯,還有手腕上顯得異常大的佛珠。真是讓她有種不勝衣衫之態。
她的一雙眼睛本來就大,又是如此消瘦,一張臉上就更顯得只剩下一雙眼睛了。
蘇敏看著這么樣子的堂妹,心中不禁也起了憐惜之情。這丫頭,還真得好好補補。
蘇言也同意出去看看。
兩人正要出門了,里間傳來奶奶的喊聲:“言言,來跟你爸說話。”然后又說:“等著啊,言言就過來了。”聽著是跟電話里的人說的。
蘇言走了進去,拿住話筒,放到耳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電話那邊是蘇爸的聲音,“言言?怎么不說話?”
爸的聲音著急,擔憂,還有些驚喜。
“爸”,蘇言忍住哽咽,輕輕喊了一聲。
“哎”,聽到蘇言的聲音,電話的聲音完全變成了驚喜,“爸爸和媽媽馬上就過去,你跟奶奶待在一處,不要再……”
蘇爸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就怕好不容易醒來的女兒再又昏睡下去。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簡直疼得比心頭肉還心頭肉。自從醫生說了無救,娘帶著女兒去了鄉下。他和妻子就是再忙,每個星期都要回去陪孩子兩天。
而那兩天,也是讓他特別難熬的。
看著女兒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幾十年沒哭過的蘇爸忍不住掉了好幾次眼淚。
現在女兒醒了,這喜悅真的是讓他不知如何表達。
蘇爸自己不知說什么,卻還是拿著電話不舍得掛。從后廚跑到前面喊過妻子,把電話交給了她,就急著去開車了。
蘇言聽著電話那邊的動靜,哭笑不得的。她就只喊了一聲爸,什么都沒說呢。
蘇媽已經拿著電話在那邊叫了,“言言,言言,真醒了?你爸沒騙我吧,跟媽說句話。”
蘇言沒想到,她媽也能不鎮定成這個樣子。她的父母,和別人的是恰恰相反的。爸爸不如媽媽鎮定,她是知道的。
現在媽媽的聲音也是那么的驚喜地讓人心慌,她真的是不孝吧。
“媽,我沒事了。”蘇言對著話筒,清了清聲音,說道。
但是電話那頭的媽媽,隨即就哭了。
“你這個臭丫頭,可把爸媽給嚇死了。”
蘇言笑了笑,“媽,你讓爸路上開車慢點。剛才江二叔已經給我看過了,說我一點事都沒有了。”
“哎,你爸還用你操心?”蘇媽拿紙巾擦了擦鼻子,又囔囔地說道:“跟著你奶奶一處,別亂跑。”
蘇言翻了翻眼睛,其實她爸媽還真是心有靈犀,“媽,我知道了。”
“想吃什么?媽媽給你帶過去。”蘇媽那邊又說道。
“奶奶已經給我做過了”,蘇言忙說,知道再說下去,她媽那邊就更停不了了,隨即就說:“媽,掛了啊。”
那邊蘇媽才收了電話,急急忙忙地跟員工交待了幾句。蘇爸那邊已經開了車,在門口絲毫不顧形象地喊她了。
蘇媽跑著過去,一邊打電話召了蘇帷和蘇秀一對兒女。
蘇言不知道,爸媽那邊聽到她醒來的消息,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兵荒馬亂。放下電話,對一旁的奶奶道:“奶奶,我和敏姐去門口的樹林邊玩會兒。”
“去吧,跟你敏姐好好說會話。”奶奶也起身來,隨即拿了幾瓶甜牛奶,讓蘇言帶給瞳瞳兩瓶。然后又對蘇言道:“奶奶知道你不愛喝這些東西,現在還是要忍著多喝點兒。”
蘇言乖巧地點了點頭,“我會喝的,我出去了奶奶。”說著就捧著幾瓶牛奶去林子邊尋蘇敏。
蘇敏剛才已經先出來了,正在林子邊跟門口的一些大娘說話。
林子這邊很涼爽,。蘇村的人都喜歡夏日午后坐在這里閑聊,或者湊齊一桌麻將。蘇言過來時,林子里已經麻將聲鏘鏘了。
“言言,來坐這里。”蘇言剛走近,蘇敏就拿著身邊的一個小椅子放到了她的面前。
那些正抹麻將看麻將的人,也都偷個空回過頭來跟她說上一句話。
蘇言把手里的甜牛奶遞了兩瓶給蘇敏,跟各個大娘嬸子打了招呼,才坐下來。
蘇敏沒有絲毫扭捏地接了。
小瞳瞳看著,雙手扒著要搶媽媽手里的東西。
“媽媽給瞳瞳打開”,蘇敏將手抬高些,看著兒子說道。瞳瞳竟然馬上不奪了,只是看著媽媽。
蘇言見了,不禁覺得神奇,“敏姐,他居然能聽懂你的話。”
蘇敏自豪地看了蘇言一眼,“那當然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兒子。”說著就低下頭喂小家伙兒喝牛奶。
一邊又像是跟蘇言說:“這東西是涼的,倒不敢讓他多喝。”
蘇言看小家伙兒喝得很起勁很香甜的樣子,也打開一瓶,微微抿了一口。卻立即被那味道沖的皺了皺眉,她從小就討厭這個味道。
秀兒卻喜歡,給她規定隔天必得喝一杯。
蘇言一點都不想喝了,可是想起奶奶擔心的眼神,就又忍著喝了一口。
蘇敏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都多大了,口味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也不變變。”一邊說著,不著痕跡地就把還有大半瓶的牛奶放下。瞳瞳似乎是急了,喊了一聲:“媽媽。”
雖然不清楚,倒也辯得出來。
蘇敏看著他搖了搖頭,伸了伸手哄道:“沒了。”
瞳瞳扁扁嘴就要哭,蘇敏就指著旁邊落在樹枝上的小鳥給他看。
蘇言看著這一對母子,看著曾經同她一樣少女張狂的敏姐變得如此“詭詐”,如此細心,一時覺得有趣。
女孩子變成了母親,都會像她這樣的會散發著淡淡的光輝嗎?
蘇敏一轉頭,見蘇言發起愣來,便喊了她一聲:“言言,發什么愣呢。?那東西再不喜歡喝,多少也忍著喝點。一下子掉了那么些肉,補起來可不容易。”
蘇言只好又捧著喝了一口,真是,比藥都難喝。
驀然間,那個人哄著她喝藥的情景出現在眼前。蘇言只覺得心中的感覺,在這一個時刻,奇怪極了。
她忙搖了搖頭。
“言言,我怎么覺得你這一醒來,變了許多?”蘇敏拍了拍兒子的小脊背,。想了想,看著蘇言問道。
“我知道,大家都說了,變瘦了嘛。”蘇言笑著打馬虎眼。
是嗎?
蘇敏看著蘇言,臉上笑著,但顯然不信的。
她看這個堂妹,變的是眼睛,眼睛里多出很多東西。
“不過,人瘦了,這頭發倒是長長了不少。”蘇敏沒有說出心里的話,只是看著蘇言幾乎垂到大腿上的一縷發絲笑說道。
蘇言一直是齊腰長發,從來都保持著那個長度。自從昏睡了,家里人也沒有把她的頭發給剪了。只不過除了幫她洗頭,沒有打理過。
現在已經過腰長了,到臀部了。
被蘇敏一說,蘇言也低下頭摸了摸柔軟的發絲,才笑著說道:“回去就去剪剪。”
“頭發這么長,確實不好打理。”蘇敏說著,她懷中的瞳瞳已是不安地鬧了起來,只好起身抱著他來回走走。
“敏姐,我抱抱他吧。”蘇言起身過去,有些期待道。
在媽媽肩膀上來回蹭的瞳瞳忙看向她。
“敏姐,你兒子真可愛。”蘇言輕喊了一聲,伸出雙手就要接過小家伙兒。
蘇敏懷疑地看了看單薄的蘇言,很不給面子道:“言言,你能抱動嗎?別把我兒子給摔了。”
蘇言立即收回雙手,“不抱就不抱,以后我兒子也不給你抱。”
“沒羞”,蘇敏嘲了她一句。
還沒等蘇言反駁什么,那邊看麻將的一個大娘一心二用地轉過頭來,對蘇言道:“言言若是不上學了,現在也是嫁人的年紀了。想嫁個什么樣的,跟大娘說說。大娘好好地給你物色物色。”
“人家啟明在省城混的也不差,怎么舍得把寶貝女兒嫁到這小鄉村里?”有一個嘴快的接著說。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倒弄得蘇言無話可接。
只好看向別處,裝作沒聽到。但是腦子里卻響起了那個聲音,“蘇言,既然他嫌棄你,不要你,你嫁給我不好嗎?”
不要想了。
蘇言狠狠地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么,這么短的時間里,想起他這么頻繁。
蘇敏看蘇言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話接了過去:“明叔給言言辦了休學,這一回去就該上大學了。”
那邊的人也都笑著回了兩句,又繼續到麻將里了。
“那個時候你一睡不醒,后來高考分數出來,秀兒就給你報了省城的Y大。到開學的時候,你還不醒,明叔就去學校給你辦了休學一年。”
見蘇言疑惑,蘇敏又回過頭來給她解釋。
又說:“秀兒今年也報了Y大,通知書前兩天就下來了。”
蘇言聽了心中很平淡,并沒有多少雀躍。當初才高考過后的那種對大學生活的盼望之情,現在已經激不起她心中的半點漣漪了。
又沒過一會兒,蘇禾也過來了。他過來了倒是熱鬧了一陣。
瞳瞳睡著之后,蘇敏便抱著他回了家里。
蘇言既然回到原來的生活,心中自然是很高興的。但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會想起封飛壹,想起是寶峰把她騙到道士的陣里,心地就像有一堆海草,總攪得她不能真正的靜下來。
因此蘇敏回家,她也回去了。
蘇言進門時,奶奶正坐在蒲團上,敲打著木魚心無旁騖地誦經。蘇言進來,都沒有驚動奶奶。
蘇言便也放輕了腳步,到床頭邊的一個書桌邊坐下。
扭開臺燈,抽出了一本書。
是英文原版的飄,這還是她在十七歲生日時買的,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不過當時又準備著高考,她只略看了前面的兩頁,就收起來了。
那個時候她跟秀兒說,高考結束后要把它看完。
蘇言翻了翻里面潔白整齊的紙張,嘆了口氣。
想不到秀兒把這本書都給她收拾了過來。
誰能想到,她再看這本書,要隔將近一年的時間呢?
翻開了第一頁,上面有好幾處她不認識的單詞,當初看時都做了標記。
只有第一個詞查過了,黑色水筆寫下的字跡,還那么清楚地爬在紙上。
Charming,當初她只讀第一句,就遇到了障礙。她捧著詞典細細地查了,認認真真地標注了音標和詞義。
魅力,英文一開始就以這樣的方式讓她再次感受思嘉。
繼續往下讀再遇到生詞時,她的耐心和豪情就都沒有了。有的一句話,就有四五個單詞不認識,連基本的句意都不能理解。
所以蘇言當時就把它放了下來,推到高考后。
現在再看,卻又比當初生疏更多。
蘇言一頁頁的翻看,只是挑著認識的單詞看的。每翻一頁,都會想到結局。瑞德對思嘉的愛完全破碎,以致無法拼合,終于離開。
思嘉卻開始認識到自己的感情,但覆水以致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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