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靠扶在榻上,手里拿著本四處翻遍而得的話本子,面朝著窗口,在這難得的清閑里打算啃書度過。
‘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句話在渾身酸痛的十三心中來回感慨千萬遍,體驗古人超凡生活三年光景,平日里跑腿送些東西,她十分不懷疑十三皇子這個名號在皇室的地位,都快負數了,今日,她的小丫鬟心疼她操勞過重,替她跑腿去了,這就是這半日清閑的來源,可算這身體的主人積了德,得了一雙好兄妹扶持照顧她。
“二公主旨意,傳十三殿下進殿伺候。”尖利的公鴨嗓,傳到耳邊真是刺耳。
十三眼睛一瞇,頗有其母之風,半看著那走出殿門輕蔑看她的太監,得,半日閑也沒了,二公主,嘖嘖,深閨寂寞的典型代表,之一。
而自己,玖蘭十三,天圣王朝十三皇子,女兒身,沒有名,沒有入宗廟,本該是人人喊打的野種,帝王留下她真是個令人意外的舉動,而她也承了二公主的照拂,只用伺候她一位主子,平日里做些跑腿的活計。
她的母后華妃霍亂宮闈,十四年前便打入了冷宮,三年前因一場傳染性頗高的瘟疫去了許多人,其中就包括了這位華貴妃,亦結束了她十年榮寵,數年衰枯的一生。
十三邊走邊感慨她二十八歲的靚麗年華,占了這身子十五年的便宜,撈得一個身份尷尬,低賤人人喊打的身子,她賺,她真賺,所謂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一切,可不是賺了么。
路過她身邊的宮女太監各個輕蔑地看她一眼,忙的理她無視的也是有得,十三像是沒看見他們的眼神一樣,厚著臉皮往前走去,還厚著臉皮上前問路,只怪剛才那傳話太監完全沒有顧忌她,徑自就走了,十三狠狠啐了他一口,路在口中,問路唄。
“這位,小哥啊,請問,二公主的宮殿往哪走合適?”語言甚是禮貌,表情一臉諂媚,眼神流光似可滴水的稚嫩。
那位小哥像見著怪物一般看著十三,面色奇怪,良久才回復,“往西,最大的那座就是了,云清殿。”然后面色沖沖而去,十三當他是羞澀地和一個眾人唾棄的存在交談過久而憤自離去,十三帶著頗為理解的目光看了那人背影一眼,朝著他說的方向,走去。
剛感慨想那小哥還挺靠譜,就見門前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急躁地左右晃動他肥實的彪肉蹣跚,一見到十三就帶著怒氣上前訓斥了幾句,十三沒聽進去些什么具體內容,唔,大概就是說她蠢,連常來的云清殿都能夠走丟云云。
十三心中腹議,你常蹲坑難道還是認準了一個坑蹲?不過念在你是百年前的古人的份上,本大人就不予以計較了,隨后默默鼻梁,就算是要計較也是被人計較,為了不讓蘭馨那小丫頭操那份閑心,她在心里歡脫一下也就罷了。
云清殿,意喻云淡風輕,初初聽這解釋,十三覺著也無甚大問題,見了那二公主后,她覺著這意蘊與她不甚相符,不若月初與云,清熱解毒好些。
那二公主是個美人胚,將自己母后皇后大人的好繼承了十成十,若說哪點不好,就是眉目間戾氣太重,雖然隱匿了些,填了些端莊。
二公主披了件單衣,與窗臺邊的榻上坐落,十三沒有計較她讓自己在殿門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的‘意外’,徑自從衣架子上為她取了件云錦絲綢的風衣,事后還含情脈脈很是深沉地望了她一眼。
二公主很是禁不住誘惑,一把握住十三剛要撤下她身的手,化五指為千千柔,回視十三那雌雄難辨而邪魅的眉眼。
瞧,這公主大人是醋她五日前回宮玩了,還是被武侯家的小世子給送的回來,然后小性子使將起來,讓十三很是吃不消的跑了五天的腿兒,這公主也是硬生生的五日沒有傳喚她。
前有高電壓的眉目傳情,手上是滾燙的手肘相觸,十三琢磨著,她是動情了,又感嘆著這古人動情的速度也忒快了些,舉止忒不管不顧了些,而一旁的宮女太監們,各個低頭數蒼蠅,忒沒有正義感了些。
“皇姐勿怪,前日子回宮遲了,也是十三的不是,做不得什么事,反遭宮外人暗算,若不是武侯小世子正義感噴發拔刀相救,許今次就無緣與公主再見。”十三一臉凄切,不帶絲毫作假成分,叫那二公主又是心身憐惜,只想將十三擁于懷中好好安撫疼惜一番。
十三故作扭捏生氣,氣自己的無能,假哭幾聲,雖不是男子漢所可以為,也確確實遭受了委屈而不得訴,十三真擔憂,哪日這公主一時興起,將她吃了可如何是好,若是婦男一枚,吃了便罷,奈何她娘生下這身體的時候,拉了件男兒家的物事,卻非得給她個男兒家的身份,這可叫著實十三為難了些。
眼見著十三委屈難受,身為女子的二公主居然不覺得娘氣窩囊,還好一陣的安撫寬慰,這也叫十三打開了眼見,果然是情人眼中出什么都是西施,思來想去,她覺著只有一個可能,二公主兒時莫不是受了什么重創,口味,也就略微的重了些。
臨離去前,二人做依依不舍狀,末了還拉住她,求得一個吻來安心,十三就當豬油蒙了面,眼不見心不煩,一霍嘴,就‘波’了一聲,賺的琳瑯賞賜,十三覺得賺,可真賺。
十三當二公主娘一般的親昵,二公主將十三做情人般的撒嬌。十三不甚介意,這下蘭馨蘭亭可不必再拮據過活了,這些東西,夠一陣子花銷。
十三冥冥自得,心中暗嘆聲罪過,有些欺騙了小女生后的負罪感,所謂負罪感么,就是負了罪就可以忘了的感受,十三一向很有自知。抬手看著那被二公主蹂躪過的手背,想不通那纖纖細指分明是柔弱無骨般,在動情時力道不知大了多少倍,十十叫十三嘗到了歡情使人盲目這個道理,瞧著這紅腫,怕是要淤上一陣子了。
回了住所,花樓,初初聽著名字,十三覺著自己特大爺地天天往花樓竄,還不用花錢,十分滿足了她的心理,叫她很是受用。但后有人叫她花花時,她便覺著,周圍環境對提升個人檔次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一個因素,也十分懊悔當初為何不大筆一揮來個霸氣的側寫,而今徒留憾事,當然這是后話。
平時主子的教訓也是有,但都會看著二公主的面上,對花樓里的人‘包容’一二,而今,平時沒啥事,一來就是大事的節奏,叫十三很有壓力。
蘭亭的左手廢了,為的是在司織坊求一方錦袍給十三在七月初八的華誕日撐撐場面,其實十三不甚在意這些,撐啥場面也改不了她的身份,治病還得治本,但這傻小子愣是聽了那司織坊的胖婆子的話,在火中找一顆上好的扣子,這愣頭小子咬咬牙,還真聽話做了,如今看著他左手臂上慘不忍睹的焦傷,初步估量是重度灼傷,十三額頭冒汗替他清理傷口,好一陣忙活。蘭馨請了太醫院一個好心的三流太醫,為他看診,搖頭不語。
蘭馨在一旁已然哭成了一個淚人,十三好一陣寬慰細語,又是保證,又是好說,才將她說睡了過去。
待四周寂靜,今日雖是累人的很,十三卻毫無睡意,席地坐在花樓口的門沿處數星星。
數著數著就餓了,想著內殿桌上還有小兩塊糕點可以撐撐肚皮,屁顛屁顛地又來回走了一趟。
十三吃著吃著就停了,去偏閣看了眼蘭亭,見他睡得很不安穩,額前冒汗,十三便弄了快濕布給他消暑擦汗,又替他扇了回風,十三覺著心中燥悶的厲害,又在門沿下坐。
今日之事,委實叫她心中難捱,蘭亭,她會好好看顧,心中的怒火卻實難消歇,擄著袖管就上前和人掐架,吃虧的一準是她,無論如何都難消火的十三,露出了穿越以來第一個正經的表情。
思慮了一會兒,太陽神從東邊上升,讓一向懶惰的十三看著了鮮少可見的日初風情。
她,前世的七言,今生的十三,不信佛不信因果,做過不少招人怨恨的事,說她好相與的,那都是善良的,但說她不好相與的,也絕對是做了什么令她無法饒恕的,七言的準則很簡單,是佛是魔,別常拿出來溜,你喜我不喜。
“嘿,小十三,板著臉不適合你的氣度。”一倒掛垂楊柳一出委實將十三嚇得臉色鐵青一片。
“十三,你我好歹也是有同床共枕的情誼,如斯神色,可是會叫人涼了心神。”霍一下,那人從樹上跳下,理了理他自命不凡的桃花臉,一把玉扇做飾,很有一番京城紈绔貴公子的氣度。
一見到那人的臉,十三的臉色又青了青,加上他那一番調戲的言語,十三更是十分不愿待見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