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鍋是什么味道，慶嵐已忘了。西煜的茅屋里少了若駒，青軒，倒是寬敞了不少。慶嵐把竹風鈴從行李中取出來，掛在窗上。

又開始下雪了，雖然聽說過這里是冰天雪地的國家，但接受起來還是需要一些時日的。就像陵銘，明明說好的，只需一個月，辦好了各自的事情大家就匯合的。現在雖然都在北之茫國，但中間好像隔住了什么。

慶嵐用手撥動了風鈴，熟悉的聲音傳到耳中。不知道師父現在過得好不好。外面的世界雖然很熱鬧，多姿多彩的。但……

敲門聲打斷了慶嵐的思考，開門一看，竟然是西煜。他手里捧著一件雪白色的皮裘斗篷，還有一件夾襖。

“我知道你自小就在東之嵐國，對這里的天氣不太適應，就幫你準備了這件皮裘，肯定要比術法者的披風暖和的多。還有，剛才藍霞姑娘說想趁著下雪出去走走，你也別待在屋子里了，跟我們一起去吧。”

“下這么大的雪能去哪里啊？”

“當然是去瀝南城里了，我帶你們四處逛逛。昨天來的匆忙，都沒能讓你們好好看看這里的生活呢。”

青軒進了瀝南城，順著藥香，還沒走過幾家鋪子，就看到了紅色大招牌的藥廬。里面依舊人滿為患，沒人注意到青軒的到來。青軒熟門熟路地推開門進了內堂，里面一片狼藉，藥材藥方隨處可見，炭爐上的藥壺都快要熬干了。青軒墊了布，把藥壺取了下來。

“你這小子還不去外面幫忙，沒看到外面已經忙成一鍋粥了么！”女子的聲音尖利，刺地青軒耳膜直響。

竺馨一把扯掉青軒身上的斗篷，把手里的襖子套在他身上，“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那個斗篷再御寒也沒有棉衣保暖，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再這樣糟蹋下去，怕是活不過三十歲了。”

青軒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師父又唬我，你說過我能壽終正寢。”

“你這樣不聽勸告，我就是個神仙也不能把你救活。快讓我看看藥瓶。”

青軒的臉色一冷，依然聽話地從袖中取出紅玉小瓶遞給竺馨。竺馨倒出里面的藥丸，只剩五顆，臉色登時變得難看。“我是如何囑咐你的，這藥丸的藥力太猛，不到必要關頭絕對不能服食。你，你是要將師父的話都當做耳旁風么，軒兒，你的身體你……”

竺馨的話被外面匆忙的敲門聲硬生生地打斷了，她打開門，外面的弟子有些慌張，“師父，不好了，那些奇商，他們又來搗亂了。”

所謂奇商，就是利用北之茫國的稀缺之物，囤積居奇，以此謀利。因為北之茫國常年冰雪，所能生長的除了松柏，便只有梅花。草藥和時鮮的蔬菜都是極其稀缺之物。奇商通過與術法者的契約，托術法者從其他幾國帶來物資，分給他們相應的酬勞，再把這些東西分配到北之茫國的各個大小城鎮，售之高價。因為國君是不能隨意派人與他國交涉，奇商的這種經營方式既可以解決百姓的生活問題，又不違背國法，歷代的國君都是默許的。

數千年的傳統，讓奇商的家族隊伍越來越龐大，這個家族就是司馬家族。

竺馨粗衣荊釵地從內堂出來，藥廬里的病人已經被奇商們都趕了出去。一個約摸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上好的厚緞長袍，金線繡紋的襖子，暗灰色的熊皮斗篷，正背對著竺馨立在門口。

竺馨也不管那人是誰，直走到有些殘舊的桌邊坐好，又示意徒弟倒茶給她。

“聽說你在這里開了兩年的藥廬，醫術高明，贈醫施藥，菩薩心腸啊？”那男人轉了身，留著好長的胡須，臉色略微有些蒼白，像是久病不太愛出門的人。

“也算不上菩薩心腸，只是看不得百姓被你們這些奇商坑害，普通的藥材已經被你們賣了天價，大人舍不得吃藥，就連孩子也因為沒錢買藥而送命！你們的君王果然已經老眼昏花，無力治世了！”竺馨說的氣憤，猛摔了下茶杯。

“難道我司馬家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不用吃飯么？那些與我們契約的術法者不用銀兩打發么？夫人這氣來的古怪。”這男人依舊慢條斯理地說話，既不發怒生氣，也不惡語相向。“我們奇商以此謀利，便利百姓已經成為北之茫國的一種傳統。若是沒有我們，只怕這國家里的百姓早就死的死，散的散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互不干涉，我繼續為那些無錢買藥的百姓看癥治病，你們繼續家族的生意。我本就無意與你們爭搶，只是你手底下的人挑起事端，從今年的上半年開始，每隔幾日就無端端地來我的藥廬鬧事，趕走了不少病患，砸壞的桌椅器皿更是不計其數。”

“多有冒犯，在下回去之后一定重罰他們。只是我此番前來是奉了當家之命，請夫人去府上看一位病人。”

西煜帶著慶嵐和藍霞進了瀝南城，翠穎就留在茅屋里看家。進城里沒走多久，慶嵐就看到好多處都有余焰未盡的篝火，她拽了拽西煜的衣袖，“這東西是作甚用的？”

“當然是取暖了。你這丫頭常年在東之嵐國，自是不知道這雪國的厲害。入夜之后，這里可是冷的會凍死人的，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可以在這篝火旁取暖。”

“一月未見，西煜也跟那個大叔一樣了，喜歡喚我丫頭。”慶嵐的語氣略帶委屈，“我看你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叫我一聲妹妹也未不可。”

西煜竟被這丫頭逗的一笑，要是讓她知道了自己的年紀，非得嚇壞了不可，這才抬手拍拍慶嵐的肩膀，“慶嵐妹妹說的是。不過你以后也不能隨便叫若駒大叔了，他是個大將軍，年紀上也算的起是你的長輩，可不能沒大沒小的。”

就在他二人攀談之際，藍霞看到前面的巷子里停著兩頂軟轎，且不說這轎子的材質如何，光是看著外觀的金碧輝煌，琉璃彩墜已經叫人眼花繚亂。

“當真是富貴。”

西煜和慶嵐聞聲順著藍霞的目光看過去，竺馨和青軒剛好從藥廬里出來。青軒打起轎簾送竺馨上轎，整張臉都被慶嵐看的一清二楚。慶嵐朝他揮了揮手，“青軒……”

白色的身影正朝青軒開心地揮著手，青軒突然雙目凝滯，心痛欲裂。他有些痛苦地捂著胸口，渾身似火在燒。這種情形在長州也曾經出現過，他扶著轎子跌倒在地，身體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他看到慶嵐的臉，這張熟悉的又略感生疏的臉。冰雪在他的臉上化為水，順著眼角劃了下去。

竺馨焦急地搖著青軒的身子，他的眼睛睜的好大，直勾勾地盯著虛空中的某一處。“軒兒，你這是怎么了……”

青軒抬起手，指向慶嵐，“君……君慕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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