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南風從藥廬回來后絲毫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了當家的書房里。推門進去,一室溫暖,花香四溢,紫蘇在桌邊研墨,半夏在窗下撫琴。這兩個丫頭就是當家最得力的助手,紫蘇人如其名,喜著紫衣,酷愛書法字畫,身上常掛著一串七彩鈴鐺的流蘇,沉默寡言,眼神銳利。半夏常著彩衣,笑聲清脆悅耳,喜愛音律,貪嘴多話,發髻上只簪夏季的紅花。兩人雖非絕色,但各有特色。
司馬南風畢恭畢敬地對著當家行了一禮,然后對著紫蘇和半夏行了平禮。紫蘇和半夏并不是普通的丫鬟,她們是司馬家族當年特意送去上仙那里學藝的本家女子,并且有幸入了仙籍,地位自然是比司馬南風還要高。
在桌前正在描畫山水的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子就是司馬家族現任的當家,司馬靈風。
“南風,那個神醫可請回來了?”司馬靈風并未抬頭,聲音沉穩厚重。
“本來已經請回來了,誰料想她的弟子突發了急病,便又回了藥廬。”
“哦?”司馬靈風饒有興趣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什么急病?”
“屬下醫術不精,診不出來……”后面的聲音竟活活吞進了肚子里,司馬南風心虛地瞟了當家一眼,他早已低下頭繼續醉心在墨畫里。
“好了,下去吧,明日再去請來就是了。”
見司馬南風出了書房,半夏停了撫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靈風你剛才真的把他嚇的不輕。”
司馬靈風停了筆,遞給紫蘇,問道,“半夏姐姐何出此言呢?”
“你沒有看到剛才司馬南風的臉都綠了么,你那一句‘什么急病’,語氣又冰又冷太有氣勢了。”
司馬靈風揚起頭,“紫蘇姐姐覺得呢?”
“當家確實欠妥,他畢竟是你的叔父。司馬家族是需要當家來領導,但東南西北的四股勢力都是不可小覷的,為了防止他們篡權,才要每年更換身邊的親信。但是只要拉攏了其中兩方的人心,當家就能坐穩這個位置。”
“我知道了。”司馬靈風揮了揮手,“我今天也乏了,兩位姐姐先回去休息吧。”
半夏抱了琴,跟著紫蘇出了書房,紫蘇回身合上了房門,就在半夏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歷經這么多位當家,你怎么還是這樣口無遮攔。”
半夏騰出一只手來揉著額頭,“靈風不過是我們的晚輩,我還需要顧及什么。”
“司馬家族里能做當家的豈有善類,他們從小就受到利益的熏陶,最會猜度人心。即便我們是仙人,還不是要受制于人,你以后還是注意下你這張嘴吧。”
半夏收了笑容,點了點頭。
司馬靈風取下椅背上搭著的外褂披在身上,走到窗前去推開了窗,冷風撲面而來,窗下栽著的紅花盆栽本是專門用來給半夏提供簪花的,現在被寒氣一襲,早已蔫了下去。他輕咳了兩聲,就聽得門外傳來徐緩地敲門聲。
“誰?”
“相公,是我。”
司馬靈風皺起了眉頭,關上窗又坐于桌前,“進來罷。”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膚白如雪,長的眉清目秀,兩只眼睛像潭水一般清澈。她低著頭,手里提著食盒,發飾倒是簡單,只簪了兩朵淡粉色的梅花。她把食盒放在桌上,身子微微發抖。
司馬靈風只瞥了她一眼,就又低頭去看字畫。“外面冰天雪地,也不知多添些衣物,凍壞了身子又要麻煩好一陣子了。”
“妾身絕不會給相公添麻煩,只是聽下人說你還未用飯,忙著送來就忘了加衣了。相公你身為司馬家族的當家,務必要保重身體。”
司馬靈風再沒有接話,只是繼續看著手底下的字畫。女子從食盒里端出一碗白粥和兩碟家常小菜,很知趣地退出了書房。司馬靈風看著她的身影從房門外消失,也松了一口氣。這個女子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司馬照月。也是司馬家族北部的掌權人司馬北嫣的小女兒,這就是政治婚姻。為了鞏固當家的地位,并且制衡四方的勢力,只好犧牲掉很多人的幸福。
司馬靈風隨便用了幾口飯就出了書房,繞過大半個宅院,來到角落里荒廢的一間屋子。推開門并沒有想象中的破舊,反而收拾的格外整潔,就連被褥上也沒有灰塵,角落的炭盆里也裝的滿滿的炭。司馬靈風坐在床榻上,他的手輕輕撫過床沿,暗紅色的血跡落在他的眼中。
他起身轉動窗下的一個花瓶,整個床榻的后墻緩緩打開,竟是一個密室。沿著窄道走了幾步,就是一間開闊的屋子,里面布滿奇花異草,花香甜膩,也聽得到雪水融化后滴落的聲音,還有很多的鳥雀在里面隨意飛著。最里面的寒冰床上躺著一個女子,她一身白衣,雙目緊縮,臉色更是慘白。司馬南風走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雖然微弱,但還是有脈搏的。他用手輕撫她的額頭,眼底的愧疚讓他整個人都頹廢了。
“當年若不是因為我年少氣盛執意要娶你,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燦華,終是我對不起你。你在這寒冰床上一躺就是十年,半夏和紫蘇也對你束手無策。還好瀝南來了一位神醫,好多人的病都被她治好了,你放心,我一定盡快請她回府。你要等,你一定要等下去。”
當年的司馬靈風十六歲就已經開始經營家族生意。跟其他當家一樣,他也是通過抽簽的方式被選為當家的。老一任的當家會在四方勢力的孩童里選出四個候選人,然后把他們名字寫在紙上,最后在祠堂里抽簽任命。這樣既公平又有聽天由命的意思。被選出的少當家自然要住進主家,然后跟在老當家的身邊學習他畢生的一切。
他二十歲時外出收賬,結識了寒冰床上的女子,陸燦華。兩人在性情上相似,興趣也相投。陸燦華從小就是孤女,被庵堂收養后學了書法和繪畫,后來就靠這一技之長維持生計。司馬靈風不愿她在外受苦,就將她帶回了家里,打算跟家里通報后擇日成婚。
誰曾料想,從陸燦華踏入家門開始,就遭到了整個家族的反對。按照祖規,當家的正妻必須是家族里正統嫡出的女兒,一是為了拉攏鞏固勢力,二是為了司馬家族血脈的純正。所以,就連一向寵愛他的紫蘇和半夏都成為了他的對敵。
司馬靈風不甘認命,拋下家族的一切與陸燦華一起搬到了宅院的最邊緣,他想用這種方式向他們施壓。只可惜,才過了十日,陸燦華就遭到了毒手。
陸燦華來到司馬家之后備受白眼,受盡閑氣,加上以前積勞成疾,數癥并發,還是病倒了。司馬靈風親自熬藥看火,不敢懈怠,誰知陸燦華剛喝了一口藥,就噴出一口鮮血,血色暗紅,很明顯是中了毒。好在紫蘇及時趕來,封住了她的心脈,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只是她再也沒有醒過來,變成了一個活死人。
司馬靈風安置好陸燦華后,完全變了一個人。他娶了司馬照月,變得寡言少語,做事也冷靜獨斷。
司馬靈風為陸燦華蓋好了被子,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對了,下毒害你的那個人我也已經查出來了,雖然晚了十年,但我一樣會為你報仇的。”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