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煜出了偏殿,心事重重。他的步子朝著香堂一步步挪近,光禿禿的庭院里,連能讓他停下腳步的理由都沒有。
終于還是到了,一步之遙。他在香堂外躊躇不前,連推開門的勇氣都沒有。
“西煜,你進來吧。”霧中仙的聲音短而清脆,伴隨著西煜推門時的吱呀聲,大門打開了。
白帛蓋在允楊的尸身上,讓西煜的心墜在最底。
“師父無能,還是救不回她。”
西煜干笑兩聲,“師父就算有通天的本領,到底還是斗不過天啊。”他走近允楊,掀開白帛,容顏易老,早已不是當年初見時的模樣。“我記得允楊是三十歲受封為祭司的。祭司即是仙籍,理應不老不死,為何會蒼老至此!”
“她被允煬奪了星魂,早已不支,這百年來,她已算得上長命百歲了。”
“可是師父!為何你當初見死不救?!”
霧中仙緊閉雙眼,嘆道,“我若能左右其事,我又怎會袖手旁觀!西煜,你明知我雖為上仙,但做起事來處處掣肘,我們不過是棋盤上裝飾好看的棋子。”
西煜的手撫上允楊的眼角,那里曾經平滑無紋,笑時最好看了。冰涼的觸感還是讓他縮回了手,他幫她整理好額前的碎發,把那白帛整齊地蓋在她身上。
西煜深吸了一口氣,好似平靜了心智,問道,“若駒被選為祭司,師父可有什么看法?”
“我倒是比較在意為何你會有資格教導祭司,還是我們的謀劃已經被天帝看的一清二楚。”
“本就逃不過宿命。一開始我是打算幫助允楊的,卻沒料想深陷在其中已經不能全身而退了。現在慶嵐危在旦夕,若我們再失去了她,三星歸位就又要再等百年了。”
霧中仙掐指一算,會心一笑,“放心吧,陵銘已經求得了五元珠,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今日一定可以救得回慶嵐。只是,和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安梓墨。”
“今日三星齊聚,只怕不得安生。”
若駒仍待在偏殿里,他有些難以接受自己成為祭司的事實。他看著昏迷不醒的慶嵐,難道自己將來當真要輔佐這個丫頭來治理國家么?
門被無聲的推開,月溟子穿著素白色的外袍,很是恭敬地站在那里。
“進來坐吧。”
月溟子搖了搖頭,作揖道,“我是特來恭賀你成為祭司的。”
若駒起身,回禮作揖道,“祭司真是折煞我了,竟然親自來道賀。”
“你我如今已是平起平坐,何必口口聲聲喚我祭司呢?”月溟子走至若駒的旁邊,輕嘆道,“沒想到曾經逃避命運的你,最終還是又跌回了這個漩渦。東之嵐國可不比北之茫國安定太平啊,從假祭司的情況來看,內里的腐敗一定是長期的。”
“可我還什么都不是,說不定天帝考慮清楚之后又撤了我這個祭司呢!”若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若駒,你要知道,一旦成為祭司,唯有一死,方可解脫。”月溟子字字堅定,伴著她的目光一起收盡若駒的眼底。
“我這一生,本想著逍遙快活,卻誤入了朝廷。百年來的逃避,本以為時過境遷,誰曾想到又帶著陵銘走進了宿命。正當我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時,又被選做了祭司。”若駒的右手撫著下巴上的胡渣,他說的輕巧,卻字字都壓在月溟子的心上。他的手撫過身上那件已經破舊的外袍,他的腦子里突然閃過藍霞的樣子,他的心微微一顫。“從今日起,我也要變成像你這樣的頑固不化的樣子了,月溟子。我這身邋遢的行頭,也是時候徹底換掉了。”
龍秋月抱著藍霞,手輕拍她的背,像是小時候哄她入睡一般。房間里只有她們二人,藍霞眼角的淚痕還未淡去,她倚著師娘,覺得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溫暖的地方。
“霞兒!”朱靖一腳踹開了房門,臉上帶著怒氣,“霞兒,誰欺負了我的霞兒!”
龍秋月剜了朱靖一眼,本想發作,奈何還顧及著藍霞,最后只化為毫無感情的一句,“木門的錢,等下需賠。”
緊跟在朱靖身后的是琉輝,他非常禮貌地對著龍秋月抱拳一揖,眼光隨即落在藍霞身上。而小師弟啟淵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立在門外,既不關心藍霞的情況,也不去向龍秋月行禮。
藍霞見是朱靖親自來了,忙起身來,卻被龍秋月拽住道,“你理他做甚。”
藍霞低聲喚道,“師娘……”
“他不過就是個急性子,還護短,聽說你哭著回了劍門,就想替你出氣罷了。做事從來不用腦子,只知道魯莽壞事。”
“龍秋月,當著我徒弟的面這么數落我,你可還當我是劍門的長老么!”朱靖被龍秋月氣得臉色巨變,聲調陡然高升。
“你我平起平坐,我何需給你面子!”龍秋月并不示弱,正欲上前一步,卻被藍霞拉了回來。她橫在二人的中間,勉強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斂襟屈膝行禮。
“是徒兒的錯,讓師父和師娘操心了。”
朱靖扶住她的胳膊,臉色也漸漸緩和,柔聲細語地問道,“霞兒,你到底在外受了什么委屈,師父一定不會放過欺負你的人。”
藍霞正欲搖頭,就聽得門外傳來啟淵的聲音,“師姐得師父多年真傳,不依仗著武藝欺辱他人已屬幸事了,怎的師父覺得她還會被他人欺負么?”字字都像是暗器,朝著藍霞襲來。
“啟淵,當真無禮,居然這樣說自己的師姐。”朱靖嘴上雖是訓斥,可并不見他發怒。
“徒兒雖然無禮,可句句都是實話。之前去西之滄國接師姐回劍門之時,我可是見識過師姐的厲害的,劍法凌厲,點招即可取人性命。”
“我劍門中人自是不必怕外人的,取人性命也并非是什么大事。更何況上次西之滄國之事本就是那人不對,霞兒素來心軟,若取他性命,必是合情合理。”朱靖說罷,就扯著藍霞的胳膊往門外走,“好了,不要待在這里了,快跟師父回自己的院子去。這個女人的屋子里讓我渾身都不自在。”
龍秋月對著藍霞點了點頭,也沒有攔住朱靖,自己斂了衣襟坐在桌案邊,等著朱靖馬上踏出屋子的時候,聲音不大不小的補了一句,“等下記得賠好我的木門,否則今夜休想入眠。”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