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軒按照禮節(jié)在靈堂之上跪拜叩首，他一身白衣，顯得更加憔悴。剛披上貂裘的斗篷出了靈堂，就見紫蘇從后面匆匆追了上來。

“靈犀少爺，這幾日你還是少過來吧。你本來就身子不好，靈堂內陰氣重，再加上這冰天雪地的。你要是傷著了，病著了也是不好。”

青軒抿嘴一笑，“紫蘇姐姐這就嫌我病弱拖累了么？”

“當然不是，你是當家的胞弟，我們自然也是極看重你的。”

他并沒有在意紫蘇的回答，反而問道：“當家他現在如何？”

“三日水米未進，只關在書房里，也不回話。看起來應是傷心極重，郁郁不得疏解。”

“那我去看看他。”

書房外的空地上，半夏陪著陸燦華站了許久。之后墨色的人影挪進她們，正是青軒。

半夏知道陸燦華還未見過青軒，便介紹道：“陸夫人，這位是當家的胞弟，靈溪少爺。”陸燦華認識司馬靈風之時并未聽說過他還有一個胞弟，而且當年入府許久也從未見過這人，她心中有所疑慮，不過還是斂襟對著青軒行了禮。

“我聽說夫人大病初愈，身子仍舊孱弱，為何站在這里吹著冷風？”

陸燦華這才仔細打量起青軒，眉眼，神色，還有問話時的語態(tài)，真真有七八成的相似。她將目光轉向緊閉的書房的門，嘆道：“靈風他……再這樣下去，只怕身子也要垮了。”

“他不過一時傷心郁結，難以疏解，關自己幾日也就好了。當家一直都掛記著你的身子，如今雖然傷心，可夫人還是要多保重的。”

她的神色黯淡下來，“照月夫人還那么年輕，真是……”接下來的話淹沒在她的抽泣中。青軒與半夏相視一眼，示意她先帶陸燦華回去。

青軒踏上階梯，書房里一點聲音都沒有，與外間少有的大好陽光相比，真的是兩個世界。“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他的聲音透過窗子傳進書房，可書房里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繼續(xù)自言自語道：“要是換做以前的我，只怕現在已經破門而入了。我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兒，也不愿意跟你談心安慰，勸你吃喝勸你看開。照月夫人為什么死，你自己心里清楚。現在做的這種姿態(tài)是要給死去的人看么？他們可不見得會瞑目。”

“司馬北嫣的死勢必會引起其他三方的懷疑，他們不會相信這是一個意外，只會認為是你司馬當家一手策劃的復仇鬧劇。畢竟上次你與司馬北嫣的爭執(zhí)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你確實有這樣的動機。此時就連你身邊的司馬南風想必也是存著這樣的心思的，不過你這樣也是好，避免了多余的閑話，倒也像個喪妻的樣子。”

這話還沒結束，就聽到房門吱呀一聲推開，司馬靈風面容憔悴，滿腮胡渣的落魄樣子。

“進來說吧。”

青軒一踏進門，就看到書房里一片狼藉，滿地散落的賬簿和書籍，還有一些摔碎的杯盞碎片，燭臺底上堆滿了燃盡之后的蠟淚，香爐中冒出幾縷青煙，大約是剛剛燃起的。合上了門，司馬靈風將窗子打開一條縫隙，把厚重的皮裘圍在身上，和青軒一起坐在屋內的另一側。

“沒有茶，就將就著說話吧。”司馬靈風的嗓音有些干澀，像是撕扯著喉嚨才能勉強擠出幾個字來。

青軒點點頭，“本也沒想著能喝到茶。”

“既然你自己來了，也就免得我費神去找你，再拐彎抹角地說上好一堆話。如今，我只問你，這北方掌權人的身份，你要是不要？”他看青軒并無意外的表情，就明白他早已心知肚明，遂繼續(xù)說道：“這是我與西煜先生的一筆交易，他為我尋得藥引，我讓出一方掌權。后來，西煜先生就明言，要將這到手的掌權交與你的手上。我想反正你也是我的嫡親兄弟，讓你來掌權也并無不妥。”

“所以你就謀定了司馬北嫣一家？”

司馬靈風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放在桌上，“我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可是司馬熙月懷有身孕，我思前想后覺得孩子無辜就想放他們一馬。可是誰能想到照月她為了我，下毒、放火、自盡，一夜之間就將司馬北嫣全家都帶走了。如今北方掌權懸空，就由你去吧。”

本想再探一句真假，可青軒覺得這樣的行為實屬無益。真或假，不都已經是既成的事實了么？再看司馬靈風這般憔悴，怕是也真的傷心斷腸了。“你覺得北方掌權的屬下會這么輕易的就接受我么？”

“我若不是安排好了一切，又怎么會叫你前去呢？再過兩日，爹娘還有東萊就要趕來了，到時候我就會告知他們了。”司馬靈風看起來有些疲倦，揉著太陽穴說道：“就這些事，你先回吧。”

“需要我吩咐人來收拾一下么？”

“不必了，就這樣吧。以前最喜歡來這里打掃的就是照月了，她見不得我書房里臟亂，每次趁我出去就悄悄的進來收拾好，走之前還會在香爐里焚好香。她以為我不知道，可這香是我送她的東西，別人怎么會有呢。真是個傻姑娘，為了我付出了這么多心思。”他說這些時，眼中明亮，淚光閃爍，“等她再看到我這里臟亂時，一定會回來看我的。”

青軒會意，起身就往門口走，推門的一剎，他轉過身，說道：“陸夫人這幾日都在外面久站，怕是對身體不好。”

良久，在關門的聲音里，他聽到司馬靈風默默地說了一句，“既然不好，她自己也就回了。”

青軒這才知道自己畢竟還是化外之人，對這塵世間的感情看不清楚。為了救陸燦華司馬靈風愿意苦守十年，愿意傾盡家財。可如今司馬照月的死倒讓他看的更為真切，陸燦華畢竟還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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