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聽到這些充滿自信的話不禁向聲音處看去,卻見在戲臺下位置最佳的前方,一個衣著華麗,身圓體肥,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的公子哥正在腆著臉哈哈大笑,手里故作風雅地扇著一把折扇。旁邊圍著的一些人卻紛紛恭維:“正是,公子爺也是俊美風雅,多少小姐都愛慕您呢!”
舒悅還沒來得及說出心中所想,丁香卻鄙夷地說道:“自己長什么樣心里沒數啊,今天晚上多喝點水,回家撒泡尿當鏡子照照吧。”說得舒悅噗嗤笑了出來,心想小丫頭真是伶牙俐齒。
那黃姓說書先生卻忙忙地低聲道:“兩位請斂聲當心,此人可得罪不得,這是我們臨安城趙知府家的公子爺。趙知府唯有一子,可是寶貝得緊哪。”
舒悅噢了一聲,心道原來是官二代,怪不得那么張狂自信。
丁香輕“呸”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長得這副豬頭樣,也敢跟煜王爺相提并論。”
那說書先生向二人一笑走開了。
此時這臨仙樓酒樓樓上的雅間里也有著兩個人。這雅間的位置極好,樓下的諸般情景都能盡收眼底,說話聲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個歡顏大眼、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男子立在酒樓雕刻精美的欄桿邊憑欄下望,臉上仍有稚氣未褪,眼中透出歡喜興奮的神情,回過頭來對另一人說道:“公子爺,你看,你的美名都傳到江南地區,成了說書人口中的傳奇人物了。可是他是怎么認識京城那位害相思病的小姐的,我怎么不記得有這樣一位小姐?”
那另一個人只是姿態閑適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隨意地看向樓下說書、眾人聚集的地方,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好像對剛才樓下說書人講的故事以及眾人激動熱烈的反應渾不在意,好像故事中聽得眾人熱血沸騰的主人公根本不是他,那些故事與他根本無關一樣。
他頭戴玉冠,面色溫潤,修眉俊眼,眸光里仿佛閃動著日月光輝,身著雪白錦袍,只是坐在那里,周身散發出一種高貴無倫的氣息。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俊美之名名動天下的煜王爺紀澤軒。
那立著的年輕男子又回頭笑嘻嘻說道:“其實,京城中為了王爺你害相思病的又何止那一位燕兒姑娘啊,那些見過你的女子從此以后只怕是再難忘掉您,做夢也夢見您呢。”這完哈哈笑起來。
煜王爺站起身來,走到憑欄邊又隨意地掃了一眼,伸手在那年輕男孩子頭上敲了一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爆栗,清冷華貴的聲音說道:“又胡說八道,本王爺是那么容易想夢就夢到的?”
“啊啊啊,王爺饒命。”丁進,即那個年輕男子,故作夸張地叫道,但是神情里卻顯是并沒有真的擔心王爺怪罪于他。
“王爺,其實我看,那些小姐們還不如不見您呢,誰見了您以后不是失魂落魄的,朝中那些世家大族、將軍家的女兒瞅著您還未成親,哪個不是眼熱心跳的,可是您幾時好好看她們一眼了,還不如上街的時候那面色好看呢。”丁進一個人絮絮說著。
煜王爺又坐回到椅子上,淡淡地瞟了丁進一眼:“好好盯著下面,再多話就讓你娶一個京中的嬌蠻世家小姐。”
丁進卻唉喲一聲:“爺,您饒了奴才吧,奴才卑賤可配不上,也消受不起那美人恩。”
煜王爺又輕聲道:“這說書人倒挺有意思。”
丁進卻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里想,那是!又拍您馬屁又給您戴高帽子,換了我也覺的有意思。這些話卻是不敢說出口,停了一停又道:“那趙公子也很是有趣,長得明明李逵樣,還涂脂抹粉的,對自已樣貌分外上心,口氣那么大,哈哈。”
煜王爺卻不說話,只是右手里握著折扇一下一下地輕敲著左手手掌,那指節分明、纖白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輕動一下。
丁進卻兀自說得高興:“您說皇上這次派您和太子爺來這江南,要咱們悄悄調查貶賣私鹽之事,這太子爺可好,來了就一頭扎進青樓逍遙快活去了,這不是明擺著什么事都推給您嘛。但是奴才私心里也好奇,咱們大宣朝那么多有才有貌的名妓,太子爺不去找,偏要去那市坊間尋常風月場所,奴才真是不解。”
煜王爺聽到這里卻抬頭看著丁進,面色沉肅道:“說話要當心。”
丁進也立刻收斂了滿臉興味,低頭道:“奴才該死,說話又僭越了,請王爺責罰。”
煜王爺看了他一眼,面色復又輕快起來,俊臉上又升起一絲趣笑:“或許人家就好那一口;或者你小子是那天去青樓沒盡興,我可見你見到那些姑娘眼睛都直了。”
丁進又哎喲一聲:“爺,奴才可不敢對那些姑娘多想,奴才無錢消受美人恩呀。”眼睛一轉,嘿嘿一笑,又道:“話說回來,那些姑娘見到爺你,才真的是眼睛都直了呢。”再看煜王爺,卻見煜王爺正拿白眼瞧他,于是趕緊斂色咳了一聲,往樓下看去,指著樓下道:“哎,王爺你看,要唱小曲了呢。”
這時戲臺上又走上了一對父女。那老人身材瘦小單薄,微躬著腰,滿面塵霜,面色凄苦,顯是常年患有固疾,骨節突出的手上握著一把柳琴,不時壓低聲音輕咳幾聲,他的女兒伸手攙扶著他,秀眉微蹙,面有憂色。待到父女二人走到臺上,向臺下眾人行了禮,那老人在一把椅子上坐定,那年輕女子向眾人道:“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舒悅也向臺上看去,只見這年輕女子也是身材單薄,嬌小苗條,穿一身半新水紅衣裙,尖臉細眉,眉眼清秀,楚楚可憐,忍不住令人心生愛憐,卻聽她開口唱道:
“悶來時,獨自個在星月下過。猛抬頭,看見了一條天河。牛郎星織女星俱在兩邊坐,南無阿彌陀佛!那星宿也犯著孤,星宿兒不得成雙也,何況他與我?
中宵閑步到涼亭,亭前接著子個有情人。輕攜玉手,心中暗驚。香腮半點,親親幾聲。姐道:郎呀,今夜相逢正是七月七,我看牽牛織女星。”
聲音清柔嬌脆,直唱得歌兒纏綿婉轉,臺下聽眾俱是鼓掌叫好。
舒悅心想,這要是在現代,她一定要將這個年輕姑娘發掘出來好好加以包裝培養,準能打造成一個玉女情歌小天后火上一把呢!
這時那趙知府之子趙印輕浮油滑的聲音又大叫:“小娘子寂寞了有哥哥我呢!”旁邊圍著他的人又都配合地哈哈大笑。
丁香又向那個方向白了一眼道:“輕浮無恥!”
舒悅看著那趙印放浪形骸的樣子對那對父女的前景隱隱有一種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