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色,濃稠若汁。月色寒涼,透過緊閉的窗欞灑在內室里,微微照亮了一方擺設--一把光亮的黑檀木座椅,這把椅子隱在那般暗寂的黑色里,深深透出一股壓抑和詭異感來。
那把椅子動了一下,隨即響起一個冰涼的聲音:“柳裳。”
一角黑袍從椅子下方伸了過去,竟是椅上坐著一個人,他身子微微前傾,將左手搭上扶手,露出一截在月色下顯得尤為蒼白的手腕及五根修長的手指。
一個女人隨即跪倒在地,“公子?!?/p>
那人的臉隱在暗色里,唯有一點銀色光芒從他面上細微地閃過。那是一個面具,銀色精致的描繪黑色暗紋的面具。
“嗯?”男人懶懶發出一個音,似是無聲冷笑了一下。
女人立即聽懂,斂眉道:“按照公子吩咐,在各處安排了人手,只要一處變動,即可執行第二個計劃。依次類推,布下了精密的局,保準萬無一失?!?/p>
“白裊?!蹦腥嗽俅纬雎?。
女人道:“白裊遇上了一名高手。對方來歷不明,師門何處也不知,只是預知他站在林墨白那邊?!彼绞秩霊?,從中掏出一根銀針,恭恭敬敬兩手捧著奉上,“這是對方唯一留下的證物。”
男人未接,只是瞧了一眼,“普通繡針?!?/p>
“是。只是那人使針的手法像極……”她頓了一下,“莫家小姐莫望?!?/p>
“她死了?!彼淅涞?。
“是?!迸嘶倘弧?/p>
男人在暗色中沉默了少許,女人倍感壓力,冷汗沿著后背滑下,衣衫霎時粘稠一片。
“公子……”
“查。”
“是?!?/p>
女人收起銀針,手上微微有些顫抖,氣息都不敢呼得太大,唯有出了內室,才敢抬起頭來,對著寒涼的夜色深深吐出一口渾濁的氣體。
流沙無顏公子,當真讓人毛骨悚然。
她禁不住回頭瞧了一眼被關得緊密的屋子,飛身掠向了高空。
三日后,從江寧城傳來揚威鏢局大當家木鎮雄慘死在長夜閣的消息。
那一日,細雨綿綿,杭州城滿城濕漉,煙雨朦朧。
雨滴不住從悅來客棧的屋檐上落下,滴答,滴答,濕人浸寒。
客棧早早關了門,林墨白坐在無人的大堂里,獨自飲酒。
上官玉從樓上步下,一搖羽扇,笑瞇瞇道:“林賢弟看起來精神不佳。怎么?在想木老前輩的事情?”
林墨白恍若未聞。
上官玉再道:“哦,看我這記性,我倒是忘了,木鎮雄出現之時跟揚州虎刀門的幾個弟子起了沖突。幾個時辰后木鎮雄被人發現毒死在廂房里?;⒌堕T可是向來聽你林家號令。這不,給你林家惹了一樁麻煩。這本來嘛,你與木姑娘一事早有頗詞,再加上此事,可是你林家一個打擊。”
上官玉說得甚為憐憫,然而再看他表情,溫溫笑著,倒像是在看一個笑話般輕松,甚至在眼里藏了一絲奚落之意。
林墨白不覺一笑,“你上官家在朝野之中皆有地位,令尊上官大人清高愛民,深得百姓愛戴。你玉怨樓也一度被世人稱為武林正道門派。如今看來,我竟覺得你上官玉是浪得虛名?!?/p>
他眼里寒涼一片。
上官玉也笑,風流倜儻扇了幾下扇子,“那也總比你一夕之間從柳下惠變成陳世美要強得多?!?/p>
林墨白頓時沉默下去,握著酒杯的手也頓了一下。
上官玉立在他面前,抬頭四處望了望,“你可真是禍事纏身啊,這也算是罪有應得吧,怪誰呢?”
“怪我。”林墨白應了一聲。
他不該拋棄莫望,不該為了覬覦莫家的心經和劍譜而聯同父親一舉滅了莫家滿門,更不該憑著此事立下大功加官進爵。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報應。
他悶頭喝下一杯酒,沉聲道:“你也是莫望派來折磨我的?”
“呦!”上官玉聞言瞪大了眼睛,以羽扇掩面,故作驚懼地怪叫了一聲,“你可別折煞我,我上官家跟莫家素來毫無瓜葛,他們滅門,也與我上官家無關。嘖嘖,上百條冤命,我可不想他們半夜來我夢里索命!”
林墨白聞言冷笑,不再言語。
上官玉搖搖扇子,探頭往樓上看了一眼,驚奇道:“我說,這樓上的客戶換了好幾個。莫不是,這雨要下進屋內來了?!?/p>
“你不也是其中一個?!绷帜鬃I誚道。
上官玉哈哈一笑,似乎很是興奮,一收羽扇轉身便要回廂房,“那那那,林賢弟,有事可千萬別叫我,我是不會幫你的。”
他不免有著幸災樂禍的成分在笑容里,相比較于安靜的客棧,他更喜歡混亂的場面。這種古怪的癖好也是一種病。
也如他所料,半夜里,悅來客棧闖進一群黑衣人。
彼時,外頭雨還未停,依舊淅淅瀝瀝,不大不小地下著。
打斗聲在客棧大堂里響起。
上官玉熄燈站在門邊,笑瞇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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