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再次上前來,面朝臺下,淡笑:“既然大家對林公子的話沒有異議,那么,我們再來討論一下揚威鏢局木大當家的事吧,據說,他是被人發現慘死在江寧長夜閣……”
他話還未完,便有一道風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青紗緩緩飄蕩而起。
顧流寒涼的嘴角不易察覺地露出一抹笑意,清淺似風,轉瞬便消失無蹤。
眾人紛紛抬頭往上,竟意外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人直直從高空墜落,“轟隆”一聲掉到了臺上。
李天微微皺起眉頭,退后一尺。
“來者是誰?”李天直覺“好戲”上場了。
來人卻猙獰著面容躺在地上不住哀嚎,眾人這才發現他渾身上下都是傷,血跡斑斑,唯有墨黑衣衫上繡著的黃色老虎頭還鮮明錚亮。
“虎刀門!”非緣師太詫異地從椅上站起身來。
青紗后安坐的林墨白聞言一愣,隨即也起身步出去,仔細一看,眉頭一擰:“虎刀門弟子為何在此出現?”
林墨白心頭一跳,近來多事之秋,命案加失蹤案,矛頭直指他林家,恐怕這一次也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就要問你林大公子了!”一道粗啞的嗓音突然至校場之下傳來。
眾人紛紛循聲轉頭,李天瞇起了眼睛。
金絲濃密的陽光之下,直直走來五個身形不一的老者。
這五人相貌非比常人,面上都有一道疤痕,或裂開在額際,或劃在面頰上,甚至有一人的左耳用一塊白紗布纏繞起來,該是殘缺不全。他們所持兵器也各不相同,二人持刀,一人比劍,一人拿長戟,另一人甩黑色蛇鞭。
“齊州五怪!”有人驚呼一聲,“不是失蹤了嗎……”
“是,我們兄弟五人是消失了一段時間,在莫望死后。”老大答道。
他一說起莫望,全場氣氛都變得微妙起來,所有人面色俱是一變,隱約察覺到莫望一死中包含了他們所不知的真相,而這個真相,將要被皆曉。
林墨白面色蒼白如紙,關于莫望……
臺上虎刀門弟子還在哀聲嘶嚎。
老大上前幾步,一手指住林墨白:“我們兄弟五人是殺了莫望!”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皆都驚訝不已,雖說早有流言傳出,但他們中真正去相信的卻是少數,畢竟莫望是江湖中劍術排名前三的高手,齊州五怪要真能殺死她那可算奇跡了。
“但是是受了林墨白的指使!”老二隨后大喝了一聲,目光如炬盯住場上已然呆愣的林墨白。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難以置信。
在莫家被誅之前林墨白是莫望未婚夫,他有什么理由去殺死莫望?但是眾人轉念一想,想到了莫家極為厲害的劍術秘籍《莫氏密譜》,如果說是為了這個理由而去殺了莫望再揭發莫家叛國一事,林家也算是能撈到不少好處。
臺下議論聲再起,皆是指責林家不義,林墨白先前所做努力全付諸東流。
林墨白面色極其難看,眼底悲哀。
“證據。”他半晌才從牙縫間擠出兩個字來。
“自然是人證物證俱在,才敢趕在群英會之際前來揭發你這個卑鄙小人!”
老大走上臺去面對武林眾人,從懷里取出一封信來?!爸T位英雄好漢,這就是物證,乃是林墨白親手寫給莫望讓她趕去五臺山普壽寺與他一會。而林墨白那時便召集我等五人與虎刀門高手一起,暗算了莫望!否則,以莫望身手,我等怎會輕易得手?”
他右手高高揚起那封未有署名的信,信紙抖開,交到李天手里,李天瞧過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如何?”老大問。
李天不語,轉手將信紙交給了臺下諸位掌門人審視。
片刻之后,臺下罵聲漸起。
林墨白面色慘白,像是整個人墜入了無盡的冰窖之中,渾身都冒出寒意來。此事發生得太過突然,他一點準備都沒有,但是心里明白定是有人在陷害他們想要讓他們林家在江湖中毫無立足之地。
究竟是誰在暗中操縱一切?難道真是死去的莫望之魂在作祟?林墨白后背一片冷汗。
“林公子請看,這是否是公子筆跡?”李天轉而將信紙傳給了他。
他拿過堪堪瞧了一眼,便覺得天旋地轉,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就要倒地。
那張紙上寥寥幾字,稱:七天后五臺山普壽寺一會,不見不散。
那紙羅紋單宣在林墨白手里被捏得輕顫起來,上面墨黑的字分明就是出自他的手,還有那四字:不見不散,也是他常對莫望所說之話。
他盯著那張紙,腦子里一時間想起了諸多往事,像走馬燈一樣不住回旋著,一如在這兩個多月里,他午夜的夢回,總是夢到有關于莫望的場景,而他夢見最多的莫過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十一二歲的莫望穿一襲漂亮的紫衣在莫府前的那一條種滿桃樹的青石大道上朝他回眸一笑,說:“墨白,記得待我長大就來娶我為妻,我會一直在莫家等你。”
那一天桃花繽紛,灑落而下,似是下了一場花雨,氣息是香甜而暖和的。
然而一閉一睜間,那個紫衣女孩早已從他的世界消失,就連那座巍峨府邸也敗落殘舊了。一切,早已過去。
他的心里是痛苦的,所有往昔的一切都仿佛是個太過美好的夢境,因為太過美好,所以等他夢醒的那一刻他才會從榻上坐起淚濕雙鬢。
而眼下,他眼底淚光一閃而過,但最終隱藏了情緒,面向臺下各色面孔,冷淡一笑:“即便同我筆跡相同也不能說明什么,難保不會有人模仿。”
“呸,真不要臉,你這是承認這紙上的字跡是出自你自個兒的手了?”老大朝他啐了一口,又轉向另一邊還在苦苦哀嚎的虎刀門弟子,“大家再看,這人便是人證!我兄弟五人連月來好不容易逮著了他,這個兔崽子,狡猾得很吶!”
老二上前,一把拎起那人的后頸,面向眾人道:“王連成,你說,是不是你家少主派你去暗殺莫望的?!”
虎刀門弟子一邊嚎叫一邊連連點頭,含糊不清道:“是,是……我家少主為了滅掉莫家,出了這個計,命我等幾人聯合五怪一起殺掉莫望……”
“你家少主目的是什么?”
“覬,覬覦……劍譜……”
“哼,林墨白,你還有什么話好說?”老二一把推開那人,起身指向面色極其難看的林墨白,“人證物證俱在,當著這么多武林前輩的面,你還想抵賴不成!各位掌門,我們斷不能再被他們林家欺騙了!他們林家能出賣自個兒的親家,難保將來不會把我們所有武林同道都賣給朝廷,到時候哭爹喊娘都來不及!”
“林家此等做法實在不仁不義!”青松子適時開口,面對林墨白頗顯厭惡。
非緣師太重重冷哼了一聲。
少林寺方丈閉眼:“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林墨白竟笑了,慘淡的笑容映著他一身白衣甚為凄涼。
“我林墨白從來沒有雇過五怪和虎刀門弟子暗殺莫望,蒼天可鑒!”
他也不多說,多說無益, “鐵證”在此,已然將他推到了一個不仁不義的臭名聲上。他苦笑,莫望已死,今日一切怕是莫望對他的懲罰。
“今日林某有緣得以見過各位武林英雄,也不枉費白來一趟,告辭。”
他轉過身離開了。
離開前,他往左側那抹青紗望了過去,從始至終,那抹簾子后面之人一直太過安靜,好像一個局外人,在看一場精彩的好戲。他想,此人大概也是不擅于拳腳功夫而與朝廷有些干系,從而李天將他安排到了那個位子上。
眾人也沒有阻攔林墨白離去,畢竟,他林家在朝廷中占有一定有利地位,得罪他等于得罪了朝廷。
而林墨白一走,齊州五怪也欲離去。
青松子請他們留下再講講關于莫望一事,齊州五怪婉言拒絕了,稱還有要事去干,匆忙離開了。
青松子倒稀奇,摸摸長須道:“這齊州五怪許久未見,倒真有點生疏了,老三的左耳殘缺一塊,嘿,還遮一抹白布,哈哈哈,江湖中誰不知道他少半只耳朵!”
話落,眾人哄笑,李天也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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