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團喜滋滋啃了一下午山核桃，結果晚上吃飯時不停打飽嗝。她爹和她說一句話，她要打三個嗝，氣得謝半山要死，一群青年俊杰主動送上門來，這死丫頭不展現美就算了，還光展現齪。

席間推杯換盞，謝阿團坐一邊默默打嗝，什么都吃不下，幽怨地去瞅她師父。

都怪她師父今日太好說話，很仗義地幫她捏了一大把山核桃。她師父比錘子好用多了，核桃殼一捏一個碎，核桃仁還完好無損。

結果一不小心，她就吃成了這齪樣。

秦崔側頭，淡定瞟她一眼，慢慢拿起酒杯，朝她的方向點了點，然后從容喝下了酒，毫不掩飾滿臉的嘲笑。

嗷嗚，謝阿團捧著臉打嗝，他絕對是故意的！

一直到席散，謝阿團還在悲劇地打嗝。

忽然，窗外傳來嘭的一聲，漆黑的夜空驟然綻開一朵絢麗的花。

封玉激動地站起來指窗外，“師祖，有煙花！”

師祖喝得額頭都在放紅光，笑瞇瞇說，“你們喜歡，就出去看煙花吧。我和謝老板要談談人生。”

謝半山今日和師祖這老頭子談養鳥談看戲談女人，談得十分投機，只覺相見恨晚。這時他喝得舌頭大麻麻的，招招手，“阿福，誰……誰家在放煙花？”

管家阿福走過來說，“老爺，是城北的鹽商幫子。每年他們都會放煙花，您忘了？”

謝半山繼續大著舌頭說，“阿……阿團？”

謝阿團應，“爹……呃！”

謝半山大舌頭，“去……去陪……陪你師……師父師……伯……伯師叔……師……師兄……”

眾人看著他艱難地結巴地說話，真是倍感心焦。

謝阿團也看不下去了，急忙說，“好……呃……爹您陪師祖呃……喝酒……呃……”

眾人：“……”

這對父女讓人好心焦。

秦崔摸摸額頭，無力。

終于，連師祖都看不下去了，快人快語說，“翟讓秦崔，你們年輕人都出去逛逛，蕪陽城的夜市還是很熱鬧的。伯棠你也去，給我看好他們，別惹事。”

于是，一眾年輕人就出門了。

這讓秦崔有種很魔障的感覺。近年來他甚少下山，已經很久不曾身處如此熱鬧之境，甚至并不喜人多喧鬧，可這次太魔障了，他怎么就下山了呢？

怎么說呢，有謝阿團的地方好像就從不會安靜，比起往年在山上冷清過年，這真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他忽然想起自己下山的初衷。

謝阿團那死孩子真找翟讓借過銀子？

他默默地決定，必須找個機會修理她。

謝阿團姑娘不知她師父這些暗齪齪的打算，出來后十分興奮，雖然時不時仍要打嗝，但不影響她和師伯師叔師兄師姐逛夜市的興致，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師父下凡間，居然也跟著來逛了。

沈青書兄妹倆也一起，大家說說笑笑，抬頭去看天上的煙花，氣氛十分祥和。

在這種祥和的氛圍中，秦崔大爺的冰渣臉似乎也有所解凍，他抬頭去看天上炸開的一朵煙花，他那小徒弟正一手抱著銅手爐，一手指著天上，開開心心說，“你們看，那朵煙花像不像坨屎？”

秦崔……

沒救了。謝阿團，你就是個神奇的存在。

翟讓居然還去搭話，皺眉說，“團子你審美不對。像坨屎嗎？明明是兩坨屎。”

眾人一陣哈哈大笑。

秦崔臉皮抽搐了一下。

出了福臨巷，就是一條大街。

如意山就在蕪陽城外，蕪陽城對翟讓秦崔一干人來說，也不算十分陌生，尤其是翟讓大爺，常常偷跑下山吃喝玩樂，對蕪陽城可謂十分熟悉。

這時他提出了建議，“我們不如從昭德街去城北津渡口吧。昭德街的夜市最地道，小吃食也挺多……”

他笑瞇瞇頓了一下，“姑娘也最多。”

謝阿團拉著竇錦云，鄙視地咦了一聲，然后眨巴著大眼，略有羞澀又含嬌帶怯再有點期待地去問她師父，“……師父，去么？”

秦崔看她一眼，彼時煙花亂綻，小孩子提著各色燈籠鬧鬧攘攘地跑過，長街兩旁都是游攤小販，他小徒弟圍了大紅雪氅，領口一圈白茸茸的兔毛，襯著她紅彤彤的臉頰烏鴉鴉的頭發，竟然有種惹人揉捏的女兒嬌態。

他果斷移開目光，嗯了一聲，又去看天上煙花。

謝阿團頓時歡天喜地。

翟讓笑而不語，去招呼竇錦云沈青瑤，“錦云青瑤，過來過來，不要挽著謝阿團走，她傻，會影響你們的。”

竇錦云沈青瑤居然很聽話地，含笑走過去了。

謝阿團：“……”

她的兩個師兄就不說了，完全是渣，嗖嗖跑去買花炮，早不理她了。

沒法，走著走著，身邊的紅豆小姑娘又被吃食吸引了，于是她左手邊是沈少俠，右手邊變成了她師父。

沈少俠一直含笑，她師父一直默默。

嗷，走在中間偶爾還要打個嗝的謝阿團姑娘，頓時覺得，好，羞，澀！

昭德大街果然熱鬧無比。

一條街魚龍花燈，寶馬香車，小販游攤，賣各色吃食賣各色燈籠賣姑娘家的發飾賣小孩兒的撥浪鼓，總之五光十色熙熙攘攘。真的，很有年節的氣氛。

五師父殷伯棠這時含笑說，“錦云，帶師妹們去選花燈吧，師伯送給你們。”

謝阿團最高興，兔子一樣躥過去，“五師伯，你真好。”

咦，她好像不打嗝了。

于是謝阿團更開心了，和竇錦云沈青瑤還有紅豆，一起選花燈。花燈樣式很多，其實對于從小不缺吃少穿的謝小姐來說，她爹每年都給她買一堆花燈，可今天不一樣，師父在，超高興。

竇錦云選了一只玉兔花燈，沈青瑤選了一只蓮花花燈，紅豆選了一只仙桃花燈，謝阿團刨刨刨，果然標新立異，開心地選出了一只豬頭花燈。

她轉著花燈驚嘆地說，“真是好手藝，豬鼻子做得太像了。”

眾人：“……”

謝阿團正認真欣賞她的豬頭花燈，冷不防身邊跳出來一個人，臉上戴著青面獠牙的鬼頭面具，惡狠狠說，“小姐，借點銀子來花！”

謝阿團先是嚇了一跳，隨后就回過神來，飛起一腳就踢向她二師兄，“長得丑，還出來借錢！”

秦崔扶額。

他要立刻馬上，回山上去，每個弟子都蠢得他心焦。

屠因笑哈哈地躲過一腳，摘了面具大笑，“誰規定丑八怪就不能借錢了？哎那邊有藝人賣面具，做工好好。”

翟讓這時看夠了大姑娘小媳婦，想是沒見著特別出挑的貨色，于是轉回頭說，“啊面具么？你們去選，這次師伯送你們。”

好高興，今天兩個師伯都好大方。

于是謝阿團興沖沖地也要跟著去，不料腳下剛一動，她雪氅就被人揪住了。

回過頭，她師父正凝望她。

噢頭好暈好想飚鼻血，她師父這么深情的模樣真是天誅地滅。

謝阿團紅著臉皮站住了，“師父，什么事？”

她深情的師父緩緩地，吐出一句很不深情的話，“欠我的四十兩銀子呢？”

謝阿團：“……”

秦崔說，“你找翟讓借的銀子，不算。”

謝阿團疑惑道，“我沒有找翟師叔借過銀子啊。”

秦崔……

呵呵，翟讓，你個千年王八蛋。

耳邊人聲熙攘，謝阿團猛然神智一清，頓時沒了笑容，“師父，你下山不會是專程來要債的吧？”

秦崔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一群小孩兒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大大小小七八個，個個胸前掛著幾條花串，笑嘻嘻地圍住他倆，又蹦又跳地唱，“小姐美公子俊，天造地設好相配！買串花給紅包，明年生個胖娃娃！”

謝阿團傻了。

秦崔風化了。

為首一個半大孩子舉起一條花串，滿臉期盼地說，“公子，你給小姐買串花吧，十文錢。你看，這上面還有棗子和桂圓，這是早生貴子的意思。”

謝阿團結結巴巴羞紅了臉，“我……我們不……”

秦崔已果斷拿出一只碎銀角子，塞給那孩子，果斷揮揮手，示意他們快滾快滾快閉嘴。

孩子們沒想到這俊公子出手如此大方，樂瘋了，接過銀角子，將手里花串往謝阿團手上一掛，一窩蜂地跑開了。

謝阿團左手抱手爐，右手提花燈，瞪著兩只手上掛滿的花串子，半天才吭吭哧哧說，“你……你干嘛給那么多錢？十文錢一串。”

秦崔目不斜視往前走，冷聲道，“年后還我四十一兩銀子。”

謝阿團：“……”

她師父忽然回頭，又銷魂地補了一句，“這么貴，別浪費。把花串上的棗子桂圓全給我拔下來吃了！”

天上一朵煙花綻開。

謝阿團姑娘心情真的，好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