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團姑娘有些說不出口的郁結。
借手這種事情,就跟被啃一樣,有了第一次,就有下一次。自那晚她懵懵懂懂把手借給她師父用了后,在回蕪陽的路上,她師父又借了好幾次。
呸,借手!借你妹!每次借過了,她師父都各種爽,而她只有手酸手酸手酸。
秦崔你這個禽獸!
這個禽獸偏偏還表揚她,“阿團,你學東西真是很有悟性,手越來越好用了。”
但終于,回了蕪陽。
他們兩人慢慢悠悠,居然走了差不多十天半月。
回蕪陽城后,謝阿團沒先上山,歡天喜地回謝府去看她爹。秦崔自然陪著,美其名曰,問問岳父大人對聘禮有什么想法。
結果不想,回謝府撲個空,管家阿福告知,老爺上如意山莊去找戚掌門談人生了,把錢莊丟給魯掌柜打理,這一談就是七八日,也沒回來。
秦崔于是帶著謝阿團,直接回了如意山莊。
大門口的門人看見秦崔二人時,愣了愣,笑得很曖昧地迎過來,“七師叔,你看起來真的好滋潤。”
秦崔……
他和氣地問今日值守那門人,“你是五師兄座下的弟子吧?”
門人受寵若驚,“七師叔你記得我?”
秦崔臉一冷,“你師父會罰你的。別謝我。”
然后牽著謝阿團冷冷艷艷走了進去。
門人:“……”
謝阿團去指責秦崔,“哎你這個樣子很不友好。要改。”
秦崔垂眼看她,“他公然調戲師輩,難不成我還得贊美他?”
謝阿團默望他。
她并不知道,此時她爹正和她師祖一邊下棋,一邊叨叨,“我說戚掌門,你怎么能讓秦崔把我女兒單獨帶出去呢?”
師祖挖挖耳朵,淡定地下了一枚黑子。謝老板這句話,自七日前樂顛顛上山來看女兒,結果驚聞他女兒被秦崔孤男寡女帶出去后,就翻來覆去氣憤地叨叨無數遍。
謝半山下了枚白子,繼續氣憤地說,“孤男寡女,我女兒還沒出嫁,渣都沒剩了,怎么是好!”
師祖又挖挖耳朵,笑呵呵說,“我徒兒我了解。放心,秦崔不會。”
謝半山手里一枚白子一滯,抬頭去望對面笑呵呵的老頭子,“不會?”
他皺眉說,“都孤男寡女出去快一個月了,還不會?哎我說戚掌門,秦崔他該不是不能吧?”
師祖:“……”
他惆悵地將謝半山望著,放下手里棋子,語重心長地說,“謝老板,同為男人,你何苦為難男人?秦崔他會,你說他欺負你女兒。他不會,你懷疑他不能。我這個師父聽著,都為他感到心酸啊。”
謝半山:“……”
他咳咳兩聲,“嗯咱們換個不心酸的話題。”
話音剛落,外面忽然響起歡快又熟悉的聲音,“爹!師祖!”
謝半山愣了愣,老淚盈眶,丟下棋子就疾步走出去了,“阿團!”
屋檐下掛著鳥籠子,大爺在里面跳跳,開心地叫:“阿團啊。”
謝半山一走出去,就看見秦崔牽著他女兒,淡定地走進院子來。謝阿團一見她爹,丟開秦崔的手,就歡天喜地跑過來,一身嫩蔥蔥的衣裙,看起來氣色紅潤活潑健康還十分開心。
師祖也笑瞇瞇走了出來。
謝阿團拉著她爹又蹦又跳地撒嬌,看見師祖大人,笑瞇瞇喊了聲,“師祖。”
師祖笑瞇瞇應了,“噯。阿團啊,又漂亮了。”
謝半山笑著,卻又有些憂傷,“就是瘦了。”
師祖說,“哎謝老板,你是覺得我徒兒秦崔虐待了阿團么?”
謝半山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師祖說,“你就不要掩飾了。”
謝阿團秦崔:“……”
尤其是秦崔大爺好郁悶。哎老子在這里站了半天,你們兩個有正視我半眼么?
終于,他師父大人瞟了他一眼,慢悠悠說,“秦崔啊,出門沒亂打架吧?”
秦崔默。
謝阿團趕緊說,“師祖,我師父好聽話的,沒打。”
謝半山以手掩面,看看這節奏,他這傻女兒絕對渣都沒剩了。
于是,師祖把他徒弟喊到一邊去問話,謝半山把他女兒喊去另一邊去問話。
謝阿團無視她爹凝重的表情,活潑潑地說,“爹,你怎么上山來了?”
謝半山哼了一聲,一根手指就戳在謝阿團額頭上,“你傻呀,一個女兒家,怎么能跟著男人單獨外出呢。”
謝阿團被她爹戳傻了,“啊?不跟我師父出去,難道跟師叔出去?”
謝半山:“……”
我們談論的是一個話題么?
他氣呼呼地又戳謝阿團的額頭,“你師父不是男人么?”
謝阿團點點頭,“是啊。”
謝半山怒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男人?!你們……哦不是,他果然對你動手動腳了?”
謝阿團完全傻成狗了,“爹,你腦子是不是有點壞了?怎么你表達不清啊?”
謝半山氣得要死,想問的話又問不出口,只恨自己夫人死得早,否則這種事哪里會讓當爹的來開口問。氣得沒法,只好又伸手戳了謝阿團的額頭一下。
謝阿團這次被戳痛了,捂著額頭跳,“爹,你到底想干嘛呀?”
在另一邊答著他師父的話,其實還密切關注著他小徒弟和岳父大人的秦少俠,終于忍不住了,走過來,拉下謝阿團的手,毫不羞臊地抬手去幫她揉額頭,坦然地和謝半山說,“岳父,阿團我是要正正經經娶的。成親前動手動腳,不是我的作派。您多慮了。”
謝阿團去看她師父坦蕩蕩的眉目,心里感嘆,這么不要臉好么,讓老子動手幫你弄,就不算你動手動腳?
謝半山咳咳一聲,去捋自己的胡子,裝出深沉高貴的樣子,“算你還有些規矩。……哎你剛才叫我什么?”
秦崔說,“岳父。”
謝半山就樂了。正想說話,卻見謝阿團倚在秦崔懷里,委屈地由著他幫她揉額頭,又不好了,“阿團,過來。你師祖還在呢,長輩面前怎如此放肆!”
師祖笑瞇瞇走過來,“沒事兒,我同意他們放肆。”
三人:“……”
師祖慢悠悠說,“秦崔啊,去靜思閣。”
秦崔默默放開謝阿團,點點頭,“是,師父。”
謝阿團茫然,“去靜思閣干嘛?師祖,今日又要祭祖么?”
師祖笑瞇瞇,“不,你師父受罰。罪名是,打架以及殺生。”
謝半山疑惑,“殺什么生?”
謝阿團趕緊說,“哦他殺了幾只野狗。嗯因為野狗要咬我們。”
于是謝半山說,“戚掌門,這就是你不對了,我賢婿殺幾只要咬人的野狗,有什么不對?大前日你還吃了碗紅燒狗肉呢……”
謝阿團趕緊把她絮絮叨叨的爹拽進屋了。
因為七師父師徒倆的歸來,無聊的如意山莊又興奮了小半個時辰,大家找到了新的八卦點,開心得不得了。
“哎你們知道吧,七師父回來就被師祖關靜思閣去面壁思過。”
“為什么啊?”
“你看你傻得,顯然七師父做了逾矩的事嘛。”
“你是說……”
“哈哈哈,一定是七師父忍不住,把他小徒弟啃吧啃吧吞了。”
“哼,我以后學成后,也要收個女弟子,然后帶下山去歷練!”
好在這些八卦,謝半山老爺子一星半點都沒聽到,因為他當日就果斷帶著他女兒下山去了,靜候他賢婿上門提親,并且對于秦崔擅自將他女兒帶下山一事耿耿于懷,決定成親前絕不讓兩人再見。
竇錦云和屠因封玉一眾人,聽說師父師妹回來后,都高高興興去師祖那里探望。結果被門人攔在霽月閣外,“七師父在靜思閣關禁閉,謝阿團跟著謝老板下山了,師祖有令,滾回去練武。”
眾人:“……”
于是眾人怏怏地回講武臺了。結果走到半路上,看見他們風騷的翟師伯大人,靠在一棵花樹下笑瞇瞇說,“怎么,你們師父一回來,就不認識我這個師伯了?真是人情涼薄啊,你們師父拋棄你們這段時日,是誰在指導你們習武?”
屠因封玉等人忙狗腿地圍了過去,“不,翟師伯,其實我們是去向師父表達憤慨的。明明說好走半個月,怎么在外面晃了一個月才回來,一點不誠信!”
竇錦云立在原地沒動,微垂眸子看地上,下意識地用根手指去絞胸前的頭發。她如今喜歡散著一頭黑發,立在那里時,黑發被風吹得飛揚起來,映襯得她下巴尖尖的,好像一捏就要碎。
翟讓懶洋洋地笑,桃花眼挑起,掃了竇錦云一眼,很高興眾師侄來拍馬屁,揮揮手,大度地說,“雖然是假話,也算良心未泯。都去講武臺練武吧,待會兒師伯過來,和你們單挑。”
眾人一聽,就激動了。
和師伯單挑,好過癮啊。
竇錦云于是低著頭也要走,剛一動腳,就被翟讓懶洋洋喊住了,“錦云師侄等等,師伯有事要交代。”
屠因封玉等人就一窩蜂跑了。
已是陽春三月,如意山上春暖花開。翟讓靠的那棵樹是梨樹,開了滿樹白色梨花,風一吹,就落了他滿肩。這日他又穿了他騷包的紅袍子,看過去真是一枝海棠壓梨花。
竇錦云立在三步開外,“翟師伯,什么事?”
翟讓招招手,“過來,幫我拍拍肩上的梨花。”
竇錦云臉一紅,轉身就走。
翟讓慢悠悠說,“錦云啊,你這樣不好吧,師伯保不準就欲求不滿,一欲求不滿,等會兒在講武臺和你們練手時,就容易和你發生比較親密的肢體接觸,講武臺又有那么多人看著……”
他話還沒說完,竇錦云已咬咬牙,果斷轉身走到他面前,抬手去拂他肩上的梨花。翟讓笑笑,兩指夾起一朵梨花,放到她嘴唇上,“含住。”
竇錦云臉皮紅出血。
光天化日你這么騷合適么?!
翟讓笑瞇瞇地用指腹揉過她嘴唇,“以后頭發都不要束起,你散著頭發這么好看。嘖嘖,真可惜,以前居然沒留意到。”
竇錦云一怒,張口就咬住他手指,翟讓痛嘶一聲,“真野。”
說著他低下頭,一口就親上去,連著那朵梨花,一起蹂躪成花泥。
翟讓低低說,“晚上我去采蘭居好不好?”
竇錦云別開臉,“阿團回來了。”
翟讓哼的一笑,“團子跟她爹回家去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竇錦云搖搖頭,“那也不行。”
她推開他要走,翟讓一把抓住她,“嗯……上次不舒服?”
竇錦云白皙的臉皮沁出紅暈,眼皮耷著沒看他,低低說,“這幾日比較危險,過幾日吧。師伯,我在山上沒藥吃的。萬一有了……我會被逐出師門。”
她頓了頓,“……這始終不大好。”
翟讓看著她睫毛微抖,沉吟了一下,“一般姑娘這個時候,都會問男人娶不娶她。你不打算問一下我?”
竇錦云眼皮低垂,睫毛微抖,“你要說,就不必我問。”
翟讓眼里含笑,“你師父真的很齪,把你教得這么傻。這個樣子,很虧啊姑娘。”
竇錦云忽然抬起臉來,認認真真看著他,“我有什么好虧?翟讓,是你救的我,我干干凈凈從那里出來,干干凈凈長大成人。你喜歡,我給你。那晚我一點酒都沒喝,我清醒并且愿意。我原本就喜歡你。”
她又垂下頭,“你要娶我,我當然很高興。不娶……也沒關系,我知道你喜歡無拘無束。過兩年,我就下山去。”
翟讓說,“咦下山去干嘛?”
竇錦云想了想,認真地說,“當鏢師應該行吧?”
翟讓說,“女鏢師好像很少啊。”
竇錦云認真地說,“我功夫不錯的。”
翟讓盯著她,忽然就曖昧地笑了,“是不錯,看不出來床上那么野。”
竇錦云羞怒,一拳打過去,翟讓輕輕松松化解了,抓住她拳頭啃了一下,笑嘻嘻說,“不過很對我胃口。走,過些日子師伯也帶你下山歷練去,省得老想往你采蘭居跑。”
竇錦云……
她嘆口氣,其實心里有些難過。話都說到如此地步,真沒有再可說的了。算了,以后都不說了。
翟讓去抱她,用手拍拍她后背,看半空中飄飄舞舞的梨花,吁出一口氣,含笑說,“真是同門姐妹一個樣,全都傻得這么直白。”
又說關禁閉的秦崔大爺,三日三夜的禁閉關了出來,郁悶地發現他小徒弟被岳父大人帶下山了。
師祖大人輕飄飄地把他召喚過去,慈藹地說,“秦崔啊,你十五歲就開始出任務。雖然你十九歲那年,我們如意門就正式收山了,可你出的任務都萬無一失,很掙錢吶。這些,拿去娶媳婦吧。”
秦崔疑惑地看著那幾箱子金銀。
師祖笑瞇瞇說,“哦,別自我膨脹,不全是你掙的。還有些是師父給你的陪嫁。”
秦崔黑著臉:“……”
陪!嫁!
師祖驚訝地說,“啊,你不知道么?謝老板說要你入贅謝家,阿團說你答應了。”
秦崔黑著臉說,“我答應第一個兒子姓謝,沒答應入贅謝家。阿團我要帶回山莊來的,她得跟著我。”
師祖笑呵呵說,“你都考慮生兒子的事了?不錯,比你那混賬師兄成熟多了。”
秦崔:“……”
為什么每次和他師父談話,都這么無力?!
于是第二日,師祖高高興興帶著他七徒弟,下山提親去了。
臨行前,秦崔去視察了他徒弟們一番。彼時屠因封玉他們正在講武臺練武,翟讓在一邊笑瞇瞇看,一會兒指導他的弟子,一會兒指導秦崔的弟子。
遠遠看見秦崔過來,翟讓笑得無比開心,“師弟,看著氣色怎么這么好?采陰補陽了?”
秦崔一腳挑起地上一桿長纓槍,嗖的聲,就往翟讓踢過去。
翟讓趕緊躲過。
那長纓槍嘣的聲,直直戳入地上。
屠因封玉等人瞬間變節,眉花眼笑跑過去,“師父,師父,您回來啦,采陰補陽后您功力大增啊!”
秦崔:“……”
他發誓,以后他出門,手下弟子一定交給五師兄管教。
封玉笑得像條搖尾巴的小狗,“師父,小師娘還好吧?是不是又長漂亮了?好可惜,我們去看她時,她已經跟著謝老板下山了。”
秦崔對這聲小師娘還算滿意,點點頭,“練武可有疏怠?”
翟讓背著手笑瞇瞇過來說,“沒有沒有,他們都勤快得不得了。尤其是錦云,各種功夫都練得很好。”
竇錦云穩住,不瞟翟讓,嫻嫻靜靜去見她師父,“師父。”
秦崔說,“錦云,你跟我下山去。阿團說她想你了,還說出嫁要你陪著,可好?”
竇錦云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好。”
正好,可以甩開翟讓那只牛皮糖。這牛皮糖其實讓她挺苦惱,她恨自己淪陷,可其實又很怕歡喜過后漫長的寂寞。
翟讓忍了忍,不要臉地說,“作為兄長,我也要去為你壯壯氣勢。”
秦崔看著他,輕言細語說,“你,滾,開。”
說完,帶著竇錦云頭也不回走了。
眾弟子憋著笑,臉都憋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