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焱清這次悄悄下江南，一是來江南尋訪吳國當地權貴以獲取將來的支持，二是探訪吳國地形以便將來的大戰。父親有意吞并吳國，再拿下百越，統一中華指日可待。此行他一共帶了四個人，分了兩路：筆文和墨香跟隨他走訪江南和閩中；雪紙和黛硯主要負責淮安和鳳陽。

吳國除了坐擁江北江南，也有淮安、鳳陽等地。和周人的情況不同，吳人皆是標準的漢族人，對生活的文明追求自是比周國胡化了的漢人有著天壤之別，生活的品味高了好幾個品階。往外貌里看，吳人吃的是水稻大米，長得精致玲瓏。周人吃的是面麥五谷，長得是高大粗獷。再往氣質內涵來看，吳人稍有錢財的子弟，皆是就讀于各地書院，哪怕是小門小戶的兒郎，也會就讀距離家不遠的私塾。而周人尚武成風，更喜歡騎馬射獵。吳國的姑娘們也常請教書先生于后院教學，更兼攻女紅針織。吳郡的刺繡也是一絕，以染了色的桑蠶絲線繡制，色澤光彩奪目，正反兩面皆成畫面。此外，江南江北土壤肥沃、氣溫宜人、物產豐富，百姓對各類美食也就頗有追求了。

這吳國建國已經一百多年了，比起戰火風靡的北方而言，雖是偏安，卻也安逸多年，國庫也豐潤。現今的吳王李焃據說用了不少手段，趁著他父王彌留之際，或刺殺、或囚禁了自己的幾個兄弟，終于上了臺，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江南貴族大都歷史久遠，數量也是很多。如果真要一一拜訪，估計他這幾個月的時間也是不夠用的。于是，焱清看著他出發前調差來的資料，選了幾家準備拜訪。按上官焱清的計劃，他要去走訪的幾家是金陵許氏、揚州韋氏、會稽王氏，還有臨安楊氏，此外還有吳郡寒山寺的真遠大師和臨安法鏡寺的妙玄長老。

許韋王楊四家，韋氏名望最盛。韋氏這兩百年來才子輩出，往吳國朝堂輸送了不少人才，光是丞相，就超過五位韋姓的了，尤其是跟隨上任吳王的韋英林，更是坐穩了相位十一年之久。

韋氏一族對上官焱清的拜會表面上顯得深感榮幸。家主韋英誠年約五十有余，表示出了對隴西貴族們的極大興趣。言語之間，韋英誠對西北的氣候習俗也是頗有了解的，他自稱年輕時曾游遍神州，在西北那邊還有過一段完美的邂逅。

許家不同于韋家，出了不少各類將軍。家主許達年約四十光景，生得虎頭鳳目，兩腮微紅。在許達面前，焱清表示自己也曾學過些槍棒，并使得單手劍，彎弓搭箭的活西北漢子們或多或少都會一些。西北人偏向尚武，對有功夫傍身的高人向來尊崇，不似江南這邊重文輕武。比起高手們，焱清表示自己的本事差太遠了，不好意思和許家家主交流一二。此次本僅是游學，路過許家特地登門叨擾，將來有機會，一定請兩名西北的好漢和許家的有為青年一起切磋切磋。而許達也表示對西北的幾位有名的槍棒教頭頗為敬仰，對西北人的馬術更是心向神往。很愿意與之交流。

接著焱清去了寒山寺，和真遠大師一起喝了杯茶水，下了盤棋。鳥語花香之間凈化了一番自己的五臟六腑便繼續前行了。

只是剛離開寒山寺，去臨安的路上就遇上了刺殺。先是他的馬受了驚，狂奔直這相對人煙稀少的江灣村后便遭了伏擊。看來之前拜訪過的許氏和韋氏之中，至少有一家是有問題的。而真遠大師應該還沒這份能耐，法師們有名望，卻沒有調度得了殺手刺客的。江南各家各懷心思，接下來的南下之行也得謹而慎之了。

剩下還有王家和楊家沒去拜訪。

王家這些年倒是不怎么聽見聲音了。但在幾年前，王家也曾風聲鶴唳。只是在六七年前，曾被世人無限看好、寄予希望的王家突然銷聲匿跡。這回焱清也是好不容易多方打聽之后，才確定王氏一族老家在會稽，把它安排在了行程之上。當時還如此年輕有為的王林，興許正蟄伏在會稽。如有可能，這王林將來興許可以成為他的助力。除了這個王林，王家先輩還出過名小有名氣的畫家王致遠，據說吳王在臨安的行宮也是他精心設計的，很是別致。

楊氏也能勉強算是書香之家，雖先祖有和吳王開國之君一起戎馬縱橫的經歷，但沒經歷兩代就棄戎從文了。一代一代沒落下來，雖僅居于一方，遠離了吳國的政治中心，但在朝堂之上卻一直依靠和貴戚權臣的聯姻，擁有了不高不低、不遠不近的分量。也許是上天眷顧楊氏，也許是楊氏總是愿意娶嬌妻美妾入門，族中的孩兒向來多姿。對子女教育，楊府也頗為上心，尤其是對女兒的，琴棋書畫、針織女紅，無一不精。因此，眾多江南貴胄以娶楊氏女為榮幸。

拜訪楊家，本來他也帶一點點私信，想知道凈出才子佳人的江南，為何都對楊氏女稱贊不已。這江南最有口碑的女子，哪能不讓他這樣的少年擁有獵奇的心態呢？

而拜訪兩位高僧，應該是上官焱清個人的選擇了。隴西貴族多信仰佛教，焱清也不例外。當然，江南也有不少佛教信徒，用這樣一個跨國界、跨地域的共同文化，來打動民心也是將來不錯的選擇。

距離午夜從江灣村離別，已過了四周了。這四周，上官焱清和兩名小廝住在松江府最豪華的瑟逸客棧的兩間套房里，精心地養護著傷口。

“公子，我們接下來先拜訪妙玄長老還是楊氏一族？”筆文仔細地給公子擦身子、上藥包扎。

上官焱清換了身奶白色繡淺綠色暗紋、黃色鑲邊的深衣。最后又給公子戴了頂金絲冠及一柄綠玉簪。顏色搭配得極美，顯得整個人風雅無邊。還沒長什么胡子，是個俊秀的美少年，有著絲毫不屬于江南逸士的書卷氣質，還比他們多了幾分的堅定氣魄。

“也休息了不少時日了，先去楊家看看吧。”畢竟正事要緊。

“好，馬車昨兒墨香就備下了。行李我昨晚也都打包好了，您看，都在這兒呢。”

“嗯，好。我的畫像，記得幫我在馬車上找個暗格放好，別壓壞了。”

“放心吧，壞不了。”筆文沒見過瑤兒，只是看了畫像，以為是個妙齡大姑娘畫的，也感覺得到自己這位主子似乎對這姑娘有意。但主子卻從不提起這姑娘，甚至一個眼神也不曾流露。

兩日后，這一行三人來到了臨安府的清漣客棧。一路上雖有馬車，卻行得極慢，時不時停下來欣賞山水，走訪民情。

筆文沿路一直在繪制地圖。對于公子吩咐的正事，他從不敢耽誤。墨香則駕著馬車，對于保護公子，他更擅長一些，而不是幫公子擺弄文墨。

上官焱清則親自在本子上記錄了各地的經濟、文化。例如各地販賣商品的情況，街道商鋪的繁華程度，人口的疏密分布，生活的一些習俗等等，非常詳盡細致。另外，焱清還有一本本子，記錄了各大家族的一些情況。有原來從各地打探來的消息，以及他見到的真實的情況，還有各家族的人員名單，面貌長相，談吐舉止，政治主張以及他送記憶下的盡可能具體的談話內容等等。此外，每次拜訪之前，他還用一些小字羅列了他計劃的交談內容重點和注意事項。總之，這是個工作認真、心思細膩老成的少年。

他們在清漣客棧的二樓租了兩套客房，焱清單獨一間，筆文和墨香同住隔壁。兩間房間的位置都相當好，客房窗戶一打開，正對著西子湖畔的茵茵綠色，七月初了，還有幾朵星星點點的粉色。湖邊街上，人頭攢動，各種叫賣聲、鳥鳴聲不絕于耳，好一片繁華安逸的太平盛世景象。

焱清望了望這滿池的人間絕色，開始舔筆寫字。“墨香，等下你把這拜貼送去楊家，我明日登門拜訪。”

“是，公子。”墨香揖手。

“筆文，等下你陪我先去這附近走走，看看這兒的風土人情。”那么美的景色，他也想融入其中，成為風景之一。

正在研墨的筆文繼續著手上的活兒，道：“好。公子，我聽說這兒百姓愛喝的龍井茶很不錯，泡出來的茶湯顏色就跟這西子湖里的荷花似的，香味也能飄萬里。”

“這么好？那更得下去瞧瞧。來了不去可惜了。”

說罷，把手里的手扎吹了吹，疊起遞給了墨香。

“墨香，換套衣服梳洗梳洗再去，楊家也是大族，別失了禮數，落了笑話。”西北的隴西貴族生活當然也是奢華的，但和百年太平的江南貴族，卻似那速溶咖啡與貓屎咖啡的區別。

“是，公子。”

讓墨香去送拜貼，正因為比起筆文，墨香更玉樹臨風一些，說話也更干凈利落。

俗話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焱清和筆文兩人雖衣著普通，僅穿了身涼爽的麻布衣衫，在西子湖畔卻顯得引人注目，可能是因為身材體型的關系，經常騎射，雖然身高還沒完全長開，但身姿比臨安的男子多了幾分陽剛之氣。而除了這陽剛之氣，為首的這位少年還透著雄渾的智慧氣息，一點兒也不粗俗，讓湖邊的少女們著迷。

就坐于湖畔露天的茶鋪，兩人隨意地品著茶。和他們曾經習慣的用各色果仁烹制的茶相比，更清爽可口。

“公子，這吳國人，果真是會享受生活。百姓的日子也如此愜意。”

除了熱鬧的街市外，還有不少在享受生活之人。不少男性手持茶壺在樹蔭下遛鳥；還有好幾個人聚集在一起打著太極拳。另有幾個少女，持著蒲扇，互相談心，嗤嗤地笑著。

“難道我們的生活就不好嗎？”

“也是。能縱馬打獵的才像是生活。西子湖再美，就這么方寸之地，讓我生活上幾年也會憋屈死的。”

“各有各的活法，憋不死你的。”焱清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兩面皆是詩文和大小形狀不同的印章，雖沒有畫，但大大小小不同的字和印章構成了它自己的格調。來了江南，就得學著江南人的風雅，不能落了西北貴族的體面。

“楊家是有封號的，明日繁文縟節定是更多，你莫要出差錯。”焱清合上扇子道。楊家有個世襲的侯爺封號，歷來族中女子與眾多高官權貴聯姻。

“是，公子。我會注意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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