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魯國被滅的消息，吳王李玢大驚失色。這才宏武元年的四月啊，原來還好好的魯國就那么沒了。沒了魯國這道屏障，吳國又將如何自處。為了保一方偏安能多繼續幾年，他又打算派出李熾去送錢納貢了，這次送去的錢鈔銀兩比上一次更甚。不僅僅是納供，他自愿去除封號吳，改稱江南國主。名號算什么東西？！他只求能多幾天太平。

而沒能等到上官焱清求親或者提婚的李瑕，又花癡地要求遞上自己的生辰帖，想把自己送過去。李玢同意了。不僅僅是對親妹妹第一次懷春執著執拗的無奈，也是心里對蕭國聯姻成功的一星半點火光的期望。

蕭國朝堂上，李熾再拜上公主李瑕的生辰帖，愿與上國永結秦晉之好。

看到這陣勢，上官焱清心下飛快盤算：這次聯姻，明白著要聯的是他自己了。這種感覺，很不愉悅，就好像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別說他現在貴為趙王，就算他是個街口匹夫也是不愿意的。想牽著他走的，竟然還是李玢和李瑕，他們算是個什么東西？！不過，如果能換成李瑤，這是個很合算的買賣。于是拱手道：“陛下，兩國聯姻實乃國之大事，不可兒戲。婚姻之道，講究天作之合。倘若八字不合，此等聯姻就是禍及天下啊?！?/p>

“眾位愛卿怎么看？”

“陛下，臣也以為不可輕視。大雁寺有位得道高僧，法號鑒明。佛法精深不說，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臣以為可以讓鑒明大師仔細推算。若真是天作之合，聯姻也無不可。”一位大臣的意見。當場說人家公主不配，這面子上也不好看，但心里是不想接受這個什么番邦公主的。他也有好幾個漂亮聰慧的女兒，他也想攀附上趙王這根高枝。無奈趙王似乎不愛社交，或者公務繁忙，很難在公共場合制造個浪漫邂逅。

這話聽在趙王的耳朵里，又有一番意思，也打起了他的算盤：“父皇，兒臣認為此計甚好。”佛教本就只是講的因果之說，哪有算什么命的。但既然他這么提議，正好借坡下驢。

于是，上官泓讓欽天監的人上大雁寺找鑒明大師。

上官焱清本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只要是他走過的地方，寺廟是必過的，各地大師也都相熟。大雁寺就在盛興城內，他更是此寺廟的?？?，與鑒明大師經常促膝長談，屬于老交情了，做些小動作應該不是問題。那位設此提議的大臣，如果算到了趙王心中的小九九，估計現在腸子也悔青了。嫁過來個李瑕，他女兒興許還能入得趙王內府。嫁來的如果是李瑤，估計這世間的女子都要在上官焱清眼里視若無物了。

次日清晨，李熾在驛館就得到了“李瑕與上官焱清八字相沖，大兇至極”的消息。這算得也太快了，看來不愧是得道高僧。

傳遞該消息的欽天監大臣暗示李熾：“李瑕公主的生辰帖上回就送來過一次，這一回又來，皇上和趙王都是心氣兒多高的人，怎么可能撿前朝小皇帝都看不上眼的公主?！?/p>

說完又瞄了一眼低頭沉思的李熾：“其實吧，皇上也是誠心想和江南國永結秦晉之好的，但江南國有沒有別的公主？”

關于這件事情，趙王已經悄悄找他喝過酒了，讓他多套些生辰帖來。說自己上次在吳王宮宴上見到過江南國主宗室的公主女眷們，李瑕公主長得不僅差，還兇巴巴缺乏教養，其余幾個女眷倒是有不錯的。這國主李玢卻偏偏要把自己在江南都沒人愿娶的同母妹妹送過來，好沒道理，欺負他們蕭國人離得遠，各個都是二愣子嗎？聽了這話，這位只曉得算天文地理的欽天監大臣也覺得李玢好沒道理。

又過了幾日，吳國快馬加鞭送來了幾位庶出公主的生辰帖。鑒明大師算了，雖然沒有大兇至極，但也全部都是大兇。

李熾相當無奈，搞不懂蕭國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嘴上說的是想聯姻，卻各個都看不上。雖然極為無奈，他還不敢發作，怕得罪上國。

欽天監的大臣笑了笑，這都兩回了，連他這不諳人事之人都看明白了，趙王心里一定是有某個特定的人選了，不在這些個公主之內，卻一定是屬于他們王室宗親的。隨即問他：“江南國王室就沒別的姑娘了嗎？”

這回，江南國主送來了宗室所有未出閣女兒的生辰帖。上至二九下至剛滿月的，嫡出庶出的，全部都送來了，足足一百多份大紅燙金的生辰帖。

鑒明大師盤坐在禪房內，桌上的生辰帖貼著墻碼放得很整齊。一心撥弄著手上的菩提珠子，懶得看這些刺眼的鮮紅，反正等下會有人過來幫他算的。

晚膳后，天色微微昏暗，趙王上官焱清便出現了。

“大師?！?/p>

“來了啊，坐。生辰帖都在這兒呢。殿下看看有沒有殿下要的那份。有的話拿出來給老衲便好?！?/p>

上官焱清坐下，又叫筆文、雪紙也走上前，三個人一起開始翻找。江南送來的生辰帖碼放確實很到位，按照年齡一份份排著序，最上面是宗室里年紀最大的未婚女子。發現了規律后，那最上面的一刀都可以去掉了。又從當中開始看，也有個十二歲，再去掉。從差不多十歲的開始，一張張仔細地看，生怕漏掉。終于找到了，仔細遞給了鑒明大師。

“就這份。”

“好。那就只有這份是大吉?！?/p>

“不僅僅是大吉，請替本王加上‘天作之合’幾個字?！?/p>

“行?！?/p>

于是，李熾先在驛館定了心神，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住在驛館里忐忑不安，不知蕭國到底是何意。

第二日的蕭國朝堂上更是公開了此訊。從此，他上官焱清就變身成為個有婚約的男人了。未婚的大姑娘們可以停止向他拋媚眼了。

十日后，江南，李玢在自己的上書房里松了一口氣，李瑕第一次失儀地在她寢殿里唾罵。

又過了一日，李炤與李瑤被李玢招進宮里講述此事。

李炤感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好不容易盼來了能和女兒的相處之日，本以為還能有個十年左右的時間可以相依相伴。但他現在感覺，這種小小的愿望也是不一定能實現的了，心里很失落很失落?？紤]是不是應該滿足李瑤腦子里關于褻衣店的莫名其妙的想法。就算賠本個十年，貼上老底又能如何。

李瑤則是對這個時代的人權感到無力，根本沒有人問過她是否愿意。第一次見焱清時，他就想過自降身份拐她離去，現在又一次讓堂兄拿她去和親。堂姐才是堂兄心中完美的和親對象，她也是知道的。從堂姐變成她，她相信只有焱清會去動這個手腳。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小毛孩子，沒有任何吸引人之處。每日照銅鏡，也沒看出鏡子里的人有什么特別動人心弦之美。完全不能理解焱清的品味，更沒辦法理解焱清的執著。愛情是神奇的東西，就是因為它偏離了人們正常的理解范圍，有了莫名的執拗和追求才會美啊。

她對上官焱清的印象提不上好也說不出壞，應該說就是根本不太了解。那個少女不渴望愛情呢？她現在才八歲，這年紀才等同于小學二年級，就要被扣個未婚妻的頭銜，有些無語，將來就沒機會給她去自由戀愛。逃跑什么的，她不敢想，貌似這時代不算安逸，她也沒什么武藝，那些個小小技能，估計糊口都是個問題。

既然也說不上討厭，就勉強先接受著吧，畢竟成婚估摸著也至少要十五六歲，還有好幾年，說不定對方也會悔婚。只是，不曉得他府上目前有小妾幾名，陪房幾個，會不會和賈寶玉一樣擁有眾多侍女？和他認識這么久，沒想到會有什么交集，也就從不曾過問于他。

覺得上官焱清悔婚指數會很高的李瑤，在父親的大力支持下，又多招了十名繡娘，并租了個鬧市區的門面開始裝修，忙得不亦樂乎，早把訂婚的事情忘到爪哇國里去了。

焱清的這點小九九哪里逃得過他父皇的眼。他和皇后夫妻多年仍然每晚能有那么多的話，感情確實很不錯。

“你兒子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就相中人家吳國那個青郡王的女兒了唄?！瘪T芝摟著丈夫的脖子，整個人依偎在上官泓身上。

“也好?！辈皇巧洗文莻€孤女就好。上官泓沒興趣去了解那個孤女和這個江南國宗室女。只要這姑娘在江南有些正面的影響力、號召力就行，將來這就是焱清的助力。但如何利用這些助理為自己發展，這還是得靠他自己。

有了這個未婚夫的身份，上官焱清心頭怒開了花，喜形于色。回房寫了人生中最煽情的一封信：

“自相識之日起，已快兩年。當日之情景，仍然恍如昨日一般，深印在焱清心中。原本將死之人，卻得遇瑤兒出手相助。雖身著男裝，卻難掩巧笑之倩，美目之明。

“為了救我，你劃開了你的手指，也劃開了我的心靈。從那刻起，天地之于我已經完全褪色，只有你華彩奪目，日月星辰也難以和你爭相輝映。

“等我回到西北，曾連續夜夜失眠、日日想你，瀕臨崩潰邊緣。為了洗滌腦中對你的胡思亂想嘗試了數百種不同的方法，皆是失敗。寄信給你也石沉大海，終日行尸走肉一般，了無生機。

“那種苦悶逼我不得不再去仙華書院尋你，你卻早已離去。縱馬飛奔，任由山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耳中卻全都是你清脆的嗓音。粗糠菜皮，山珍海味，咽在口中也都體會不出多少差異。

“再次在宮宴偶遇你，讓我堅信你我之緣上蒼注定。八字之合，更證明你我今世之緣是前世歷經磨礪修得的正果。讓我欣喜不已。

“你雖年幼，我愿陪你成長，望你不棄，此生白首不相離?！?/p>

寫完信，他這回不打算讓驛站一點點傳遞了。召來了雪紙，吩咐道：“快馬加鞭，送去江南國都城吳郡桃花塢李瑤手里，記得務必要討要回信?！?/p>

“是，殿下?！?/p>

雪紙走了，兩邊嘴角自然暈開，笑得那個甜啊。

這么異常的自己，得不到回應也總是想著付出，是因為太愛吧。就算你不愛我，我也會努力把你養成只屬于我的。滴水穿石，不信自己做不到。他心里信心滿滿，決定要好好養成只屬于他的小嬌花。

十日后，李炤在自家客廳招待了雪紙，沒看見李瑤，雪紙死皮賴臉地不肯離開。

不得已，李炤叫來了女兒。

“爹，什么事兒？”

“這位是雪紙，是趙王上官焱清身邊的得力之人?！?/p>

聽了她爹的這話，她開始有點發怵。上官焱清的癡病又開始犯了啊?？戳丝磥砣?，身形高大魁梧，有些胡人的樣子。

“小姐。這是趙王寄給您的信件，讓您務必給他回信，哪怕是一個字也是好的，請不要為難在下?！闭f罷，畢恭畢敬地彎腰遞上信函。

拿著信，李瑤看了一眼李炤，又看看雪紙：“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雪紙。”

“這信我先拿回房。現在時辰也不早了。明日一早我把回信給你，你也好帶回去?！?/p>

“是，小姐?！?/p>

“文嘉、文華，我們先回去吧?！?/p>

閨房里，李瑤不得不看了這信，她無語啊。上官焱清這是火眼金睛嗎？一早就看出來她是個丫頭，卻從來不說。他是不是還看出來她思想成熟了呢？這也太有難度了吧！不不不，應該只是他有著戀童或者蘿莉養成的奇怪嗜好。當時只是本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精神的，沒想過給自己找個孽緣。這種怪人，以后好相處嗎？

先考慮應該怎么回信才得體吧。她自知沒有上官焱清的那種癡迷，也就寫不出什么纏綿悱惻的情話來。萬一得罪了強權之人怎么辦，頭疼。忽然想起最近籌備睡衣店庫存的時候，也曾做過幾件男性的寬袍，計上心來。和文嘉文華一起，去庫房找了幾件大約適合上官焱清尺寸的。再三比較，覺得乳白鑲淺草綠萬字紋邊的那件顏色氣質都很適合他。萬字紋的鑲邊，正好是佛教的紋樣，好像他是信奉佛教的。能知道他信奉佛教，看來心里也不是完全沒有他。

回屋揮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承蒙不棄，此生之幸。贈內室之衣一件于君，親手所制，請君珍惜?！?/p>

得到這份饋贈的焱清，當晚穿著這件袍子在房里左顧右照，怎么看怎么得意。這么快就送來了，還是親手做的，看來她心里一直有我，之前就做了的。并不知道她有開內衣店的計劃。

絲滑的寬袍，松軟的羽絨枕，一夜安睡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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