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孩子賣了飾品只是為了換些書籍錦緞回來，摩耶有幾分好奇。他們突厥人養女兒，女紅雖也是平常，但向來不曾給女孩子看過多少書。都道江南地界多才俊，是中原文化最完整的繼承之處，看來是真的。能精通中原文化，又能講一口突厥語，也許自己真是撿到寶了。但寶貝能這么輕易就被自己撿到嗎？

“孩子，你很喜歡看書嗎？”摩耶問李瑤。

“挺喜歡。”李瑤回答。

“孩子，我只知道你是江南人，請問能告知你的姓名嗎？”

李瑤想了想，自己深閨之名估計說出來也是沒什么人會認識，便道：“我叫李瑤，家在吳郡。”

又三日光景，幾人已到了靈城。并沒有走寧城之道。而過了靈城，就要入突厥境內了。特勒的目的地是突厥牙帳，走靈城之路更為便捷。

突厥牙帳是突厥人的首都。老可汗雖然病著，但還不是意識不清的類型，尚能處理政事，只是多年不曾遷徙了。

入得突厥境內，東南風吹著片片土地，帶來了生機怏然的春意，牛羊遍地。李瑤見之感慨萬分，騎在馬背上，用漢語背了句詩：“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摩耶聽了笑了笑，也用漢語道：“好詩啊！”

原來摩耶的漢語也很好，李瑤見狀也笑了笑。漢語那么好，卻為何要一路讓自己做翻譯？看來他也是一路提防著自己，怕自己是奸細。

突厥牙帳在突厥腹地，就算入得突厥境內，也還有大約十日的路程。一路和突厥的兄長、叔叔們同行，李瑤的馬術和突厥語進步都很飛速。可惜臉蛋也被風沙吹干了幾分，不如以往養在深閨時細嫩了。

與焱清及其他許多西北貴族一樣，同行的這些突厥人也都有著自己各自不同的宗教信仰，甚至更為復雜。有幾人是信拜火教的，有幾個人是信薩滿教的，還有幾人是信佛教的，甚至還有幾人信仰的居然是上帝和十字架，這讓瑤兒的三觀又一次毀滅了。耶穌基督都出現了，怎么就沒人信仰阿拉真主呢？不是西域的少數民族都是信真主的嗎？不過此刻，她并不知道，默罕默德還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現在哪兒來的真主。而這基督卻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早已席卷了亞歐多處。只是，她此刻看見的上帝并不是東正教或天主教的，更不可能是好幾百年后的基督教，而是景教的。見到十字架和上帝，瑤兒高興萬分，前世里她也曾多次周日早上去做彌撒，聆聽神父的祈禱，在胸口默默地劃上十字。雖然天主教與景教在教義上差距很大，不過十字架卻讓瑤兒倍感親切。之前的十多年里，她從來不敢透露一分對上帝的想念，感覺這異世界的東西出現會帶來諸多的麻煩。

“李瑤，你也認得這十字架？”摩耶倍感吃驚，以前他從不知曉中原有人信奉景教的，景教的司鐸及主教似乎也從未踏入過中原境內。

“我認識，并且我也相信上帝。正是因為上帝的護佑，我才能如此安然無恙地來到了突厥。”說罷瑤兒笑了，很熟練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摩耶也是景教徒，見了教友，就像是見了親人一般。而“上帝”這個突厥語的詞匯，也是瑤兒這幾天的相處中向摩耶偷學來的。

自從有了教友這層關系，摩耶和這個小女孩的交流就更多了。甚至，這小女孩還透露了自己曾對大秦圣城的向往，雄心萬丈地想去旅游朝圣。圣城在哪兒，摩耶肯定不曾跟李瑤提起過，她卻能清楚說出是在大秦，看來這孩子還真是信奉景教之人。但圣城如此之遠，是他這樣的成年男子都不曾奢望過去的，這小丫頭卻如此大膽，真是后生可畏啊。也不多剛剛十多歲的年紀，能對大秦、景教等都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不像是等閑之輩。

之前摩耶也曾懷疑李瑤的身份，但看了瑤兒平日里的手書和行跡，并無一點細作的樣子。聊起江南也是說的全對，毫無撒謊的模樣與神情。江南國早已覆滅，也與突厥相距十萬八千里，從無任何利益上的沖突，斷無需要排遣細作的可能。但吞并了江南的蕭國，又為何要排遣這樣一個才十一歲的小姑娘做細作呢？似乎也不太像。年齡那么小，能完成什么樣的任務呢？沒看見與李瑤接應的人物出現過，也沒看見李琳沿途做過任何記號，放飛信鴿之類更是不可能，她壓根就沒帶這些東西。

再說焱清一行三人，雖日夜兼程在追趕，卻并不十分清楚對方走的是何道路，且突厥本就是游牧民族，居無定所。與其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浪費他寶貴的四十日時間，還不如直接去突厥牙帳，向可汗詢問特勒摩耶的下落。摩耶是可汗的兒子，他應該知道他的下落吧。僅十六日，主仆三人摸索到了從未來過的突厥牙帳。但就這速度，焱清很著急，這意味著回程至少也得要十四日時間，這樣一來他真正擁有的時間就只有十日了。這十日要找到瑤兒都很困難，更別說能否將她帶回了。

不知道瑤兒是自愿跟著突厥人離開的，還是被迫跟著突厥人走的。若是真的見到了瑤兒，但突厥人不肯放又該怎么辦？他究竟要如何做、如何說，才能把瑤兒帶回自己身邊？只有十日，他真的能把瑤兒帶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