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倘大的帳篷燭火閃爍，身著盔甲的宇文晏正和下首坐著的幾位將領商議破軍之策。

帳篷外探子來報，“王爺，敵軍已攻入屯城不足三百里。”

幾位將軍已是亂了陣腳，其中黑臉長胡子的大將猛地站起，抽劍出鞘，就要沖出大賬。

“慢著。”斜靠于虎皮榻上的宇文晏臉色不見絲毫慌亂，沉緩的聲音回蕩在大帳內。“各位有什么良策？”

黑臉長胡子大將不得不返回來坐回原位，洪聲道：“現在只有硬拼了。”

“我們八萬人馬對敵軍十幾萬人馬，根本就是雞蛋碰石頭。”

“那總不能坐這里等死。”

“宇文長湛這個狗賊，遲遲不肯增援，是要將我們困死在這。”黑臉長胡子大將憤懣的說。

宇文晏輕閉的眼猛地睜開，幽幽的火光在他眼底映射出忍無可忍的怒火。“撤兵。”

“可是，王……”

“明日再戰。”宇文晏起身，神色淡淡的，又顯出往日的慵懶與不羈。

幾員猛將一陣面面相覷后，正要說什么，這時從賬外冒冒失失闖進來個士兵。“報。”

戰報頻頻，讓眾將心跟著忽起忽落，這時聽到戰報已是如坐毛氈。

宇文晏額上青筋暴露，極力忍耐。“說。”

“帳外有人求見。”

眾人驟起的心忽落，宇文晏眼睛一亮。“什么人，可是有婀陽公主消息？”

聽到宮中驚變，他派人四處打探婀陽消息，如今聽到皇城來人，他黯然的心又重燃起了希望。

“來人只說從皇城來的。”

“請。”

不多時，胡光雄將軍帶著兩名男子入了大賬，其中一位瘦瘦弱弱身著盔甲，一位身材高挑著便服。

身后的胡光雄怒斥。“見了王爺，怎么還不下跪？”

婀陽向前一步，俯身單膝跪地。“小的見過王爺。”

這聲音太過熟悉，清脆利落。宇文晏按捺住心中的歡喜，箭步走下來，細細打量跪地的士兵，疑惑問：“你是？”

婀陽自地上起身，輕輕摘下頭上頭盔。墨黑的青絲順著滑落肩頭，一張嬌月般的臉呈現在眾人面前，眸若溢出水的珍珠般晶亮。渾身散發英凜之氣的她頓時讓整個大賬璀璨起來。

眾人皆驚，昔日婀陽種種不好都已過去，眼前的是宣孝帝的女兒，靖王的妹妹，北國公主。對這意外來的驚喜，個個臉上抑制不住的喜色。

記憶中婀陽赤紅衣裳急馳十里長街，霸道橫行。記憶中婀陽嬌嗔溫婉，責怪他浪蕩不羈。回來了，全都回來了，他的婀陽妹妹，眼前的的確確是他的婀陽妹妹。宇文晏牽掛她的心悄然落地，伸臂將眼前的小妮子摟過來。“婀陽，你讓哥哥擔心死了。”

兩人見面份外高興，卻是在國破家亡時，懷中的人兒不免抽泣起來。“晏哥哥，婀陽也擔心你。”

“哥哥以為你……”宇文晏松開她，激動的竟紅了眼眶。“活著就好，快來說說，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婀陽眼底閃著晶瑩的淚光，連日來的驚心動魄在這一刻歸于平靜，抱住他哇的哭出來。

“好了，好了，婀陽都是哥哥不好，讓你受苦了。”宇文晏輕拍她的后背。

“苦倒是沒有，只是差點把魂嚇沒了。”婀陽從他懷中爬起，宇文晏點了點她鼻尖。“你呀，不是很厲害，天不怕地不怕的。”

突然身后一聲鐵甲碰撞嘩棱棱作響，胡光雄已跪在地上，主動領罪。“末將不知是公主殿下，多有得罪。”

婀陽根本沒把他方才的不敬當回事，回轉身扶他起身。“這里沒有公主，只有宇文珞，胡將軍無須如此。”

胡光雄忙抱拳退后兩步，沉聲道：“在末將心里，公主永遠是公主。末將方才冒犯了公主，請王爺降罪。”

“將軍不知者不罪，你們先退下吧。”宇文晏難得展露笑顏，兄妹團聚，其他大將和胡光雄識相退出營賬。

宇文晏很難想象婀陽在宮變時，是如何逃出，父皇又是如何被毒害，太多的疑問一連串問出口。“你是怎么逃出來，又是怎么來到這里？父皇又是怎么……”問到這，他臉上顯現沉痛的表情。

婀陽跟著難過，轉身拉過身后的葉如陌。“晏哥哥，是葉如陌救了阿珞。阿珞其實那日早跟著和親的隊伍出了皇宮。”盈著淚光的眼底繚繞著深深的懊悔。

“什么？”宇文晏大驚，臉上神色似在訴說她的不爭氣嗎？看到她傷心的樣子，只是搖了搖頭。異樣的眼光落在這個比婀陽姿色更出眾的……應該是男兒的身上。濃密睫毛下美眸清湛，眉宇微挑，三分柔美中帶著幾份妖嬈之氣，男女不辯。“原來是你，婀陽的……”眼底的蔑視那樣明顯。

婀陽知道他討厭婀陽那些男寵，又特地提醒了句。“是他救了阿珞，也是他帶阿珞來的這里。”

宇文晏眼底那抹藐視的光焰在放大，“多謝葉公子救阿珞性命，你想要什么，回頭本王賜給你。”在他心里，這些男寵都是沖著榮華富貴來的，他這般想，便這樣說。

“保護公主是我應該做的，如陌什么都不需要。”葉如陌將一頭紅發甩在身后，昂起頭告訴他。“王爺，今后公主交給如陌來照顧。”

昏暗燈光下，目光凝黑如玉，這樣的眼神讓婀陽心微動。

宇文晏從未拿他當正常人來看，笑里多半是冷嘲熱諷。“本王這個妹妹，要嫁就嫁鐵骨錚錚的男兒。”

葉如陌身體明顯震動了下，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落寞和傷心。

婀陽看在眼里，假意嬌羞的笑了笑。“哥哥，我什么時候說要嫁骨錚錚的男兒。只要待阿珞好，就嫁。”

葉如陌忽然一改滿臉失落，笑著點了蘭花指在她額頭。“哎呀，瞧我，不是都和公主說好了，一生一世都要照顧公主。”

婀陽心底一松，笑著答應。“是，是，此生都要由我照顧公主。”

是個男人，自尊心就會受創。

宇文晏也真是，這么瞧不起葉如陌。其實想想，葉如陌有他的好，最起碼對她真心真意。

接下來的日子，婀陽和葉如陌暫時留在軍營，幫傷兵包扎傷口。雖沒有親自上過戰場，她已經感受到那種驚心動魄的場面。大軍整裝出兵的聲音震的地動山搖，前方戰場仿佛修羅地獄般的水深火熱，士兵們卻誓死保衛著他們的家國。

婀陽和葉如陌相處的日子自然多了起來，他體貼入微的照顧，怎叫她不感激涕零。若不是心中早有所屬，會不會真喜歡上他？

臨近入冬的塞外冷得刺骨，不過夜晚讓她最留戀的是蔚藍的浩瀚蒼穹，蒼穹之上繁星如鉆。半夜睡不著，常常坐在荒原上看漫天星辰。

“找你半天，原來跑到這里一個人偷偷看星星來了。”婀陽躺在草地上，頭枕著雙手，仰望碧藍蒼穹，聽到柔聲細語的聲音似是未聞。

葉如陌氣得跺腳，緊挨她旁邊躺下，纖指輕勾起她一縷長發繞著玩弄。

“不知前方戰況如何？”婀陽一臉擔憂。

“硬拼絕不是辦法，我看我們的的軍隊撐不了多久了。”葉如陌哎嘆，滿臉的鄭重神色，激的婀陽猛然坐起。

“可有更好的辦法？”

“辦法倒有一個。”葉如陌溫軟一笑，目光久久徘徊在前方飛舞的蝴蝶群。

婀陽滿眼晶亮，“是什么辦法？”

葉如陌突然坐起，細滑的手撫摸她臉頰，故作神秘的說：“容我再想想。”只是這雙手何時生了老繭？觸在臉上有些微疼，這些日子，他跟著她遭了太多罪。

婀陽心底頓生歉疚。“我已不再是從前的婀陽公主，你不須再跟在我身邊。我現在給不了你榮華富貴，身份名利。你可以自由，去過你以前平靜的生活。”

“不，公主去那，如陌跟到那。若是從前說葉如陌是愛上公主的身份，那么從現在起葉如陌愛上的是你這個人，身份名利都與之無關。”葉如陌倏從地上跳了起來，堅定的語氣不容她拒絕。

婀陽再不想他跟著冒險，咬著唇，想了半天，決意告訴他真相。是的，唯有他值得她深信。“我不是真正的婀陽公主，真正的婀陽公主在幾月前就過世了……”

“我知道。”葉如陌很快打斷她的話。

婀陽驚異，順著問出口。“你知道什么？”

葉如陌轉過身，從地上的包裹里取出件淡綠色輕紗短裙，然后又轉回來在她面前。環抱著那長裙的樣子，如同珍寶。“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婀陽公主，因為婀陽公主沒有你的純真與善良，沒有你的謙和與善解。婀陽公主身中要害，就算是神仙也無回天之術。”說完，他將裙子輕輕遞給她。“這是我連夜為公主趕制的衣服。”

婀陽驚跳了下，都說葉如陌聰明絕頂，原來早看穿了她的身份。見他親自為她縫衣，眼中不由涌起朦朧般的霧氣，順手接過來。“明知我的身份是假，為何不拆穿？你就不怕我可能是宇文長湛故意安排進宮的？”

“起先懷疑過，不過后來看到你聽到皇上駕崩的消息時流露出的真情，就斷定你不是宇文長湛故意安排的。關于你的身份，我真的好奇。”葉如陌滿臉期待，靜靜凝望她。

既然知道她身份，婀陽無須再隱瞞，拉他在地上坐下。滔滔不絕的講起她怎么來到這里，葉如陌瞪大眼睛專注的聽著。

遙遠的蒼穹深邃而充滿了神秘，卻慢慢有烏云壓近，前方戰士拼死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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