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步輦到了芬嬤嬤近前。
小太監攙扶著槐公公走了下來。
他看起來五十幾歲,瘦高,眉發雪白。長臉,臉色蒼白,跟他那頭白發倒是挺配。兩條稀疏的白眉下,生著一雙凌厲狠辣的三白眼,鼻梁不高,鼻頭倒是不小。兩片薄的不能再薄的嘴唇血紅,跟他蒼白的面色相比很是突兀,此時,雙唇緊緊抿著,似乎極其不悅。
沒等他走到近前,芬嬤嬤整個人便依進了他懷里,不住搖晃著雄偉的前胸媚笑著嗔怪,“瞧你,都好幾天沒見了,也沒個笑模樣!”芬嬤嬤特意嘟了嘟嘴,眼神朝上挑了挑。
“怎么這會兒來了?不是說好了晌午?”聲音尖細,卻有著讓人不容忽視的嚴苛。
芬嬤嬤見他確實心情不佳,忙收斂情緒,攬住槐公公的腰說道,“還不是那該死的安平候。他欺負侯夫人不就是欺負蘭大將軍跟老祖宗么?這回,不管如何,你也得幫著我出了這口氣!”
說著話,遞了個眼色給蘭水靈。
蘭水靈眼里蓄著淚,撅著小嘴,“是啊,槐公公,一會兒可得幫著咱們姐妹在老祖宗面前多幫幫腔,那安平候實在是欺人太甚。”
她話音未落,芬嬤嬤便趕緊將安平候如何處置大將軍府的人添油加醋說了一遍。蘭水靈在旁邊特意補充了凌昭云昨晚是多么的囂張跋扈。全然不提是她先招惹的別人。
槐公公是看著蘭水靈長大的,對她的脾性自然了若指掌。
耐著性子聽她講完,擺了擺手,“咱家這就命小的帶侯夫人跟二小姐去偏殿等候。太皇太后這會兒正批閱奏章,等到晌午才行抽出空呢!”
蘭水靈連忙乖巧的點頭,“嗯,槐公公,到時候你可別忘了!”
槐公公薄薄的嘴唇一扯,似笑非笑,“老祖宗最近的心情可是不佳,您二位若是能幫著老祖宗解悶那就等著晌午,若是不能,那就先回罷。咱家再奉勸二小姐一句,莫要因為小小不然的事兒,失了老祖宗的寵愛。不就是幾個奴才嚒?孰輕孰重,相信二小姐能分得清!”
話說的不重,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這事兒,他不幫!
蘭水靈美眸一轉,收回眼淚,咧嘴笑的很甜,“一切都依公公所言就是!我跟姐姐在偏殿等著老祖宗傳召!”
槐公公也是一笑,“咱家這就命小的準備好茶點。”說罷,攬著芬嬤嬤一同上了步輦。
步輦漸行漸遠,槐公公臉色也越來越冷。
倚在他懷里的芬嬤嬤察覺出異樣,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可是生妾身的氣了?”
槐公公冷哼一聲,將她從懷中推了出去,厲聲道,“她們兩個小的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
芬嬤嬤被他推到一旁,難免失落,呆愣愣的,愕然的望著一旁的槐公公。
什么什么時候?
只要太皇太后掌權,他們背后就有靠山,就能在秦國呼風喚雨,發大財!
槐公公無視芬嬤嬤的灼人的目光,只管望著前方,似是自言自語,“小福子沒了!”
“啊?”芬嬤嬤半張著嘴,對小福子的死訊很是驚訝。
小福子跟了槐公公二十多年,是他的得力助手。
“怎么會?”芬嬤嬤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道。
“老祖宗看凌巡天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半天了。這次總算騰出手來收拾他。小福子自告奮勇要去。你也知道,十幾年前,凌巡天不光公然違逆太皇太后,他還罵小福子是該死的閹人。小福子一直記著,這回總算逮著了報仇的機會。
沒想到,竟然……”槐公公握緊了拳頭,青筋畢現。他也恨透了凌巡天。那句該死的閹人不光傷了小福子,也戳到了他的痛處!
“是安平候?”
“是!”
“老爺,既然是安平候做的,那就該讓二小姐去老祖宗跟前告狀!”
“沒用的!老祖宗暫時不會動他了!”
“就因為他不舉,生不出孩子?”
“哼,要說起來,蘭水柔就是個掃把星。好端端的迎親都能摔嘍!”
“老爺,會不會是安平候裝的?”
槐公公聞言,淡眉一擰,“咱家派去侯府的人試探了再試探,怎么會是假的?難道你還信不過咱家的能力?”
“哎呦,妾身哪能不信任老爺呢。”芬嬤嬤就勢又往槐公公懷里鉆。
槐公公薄唇含笑,順手又將她摟了進來,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老祖宗這會兒正為凌昭云的事煩心,你可倒好,還帶著那姐倆兒來給老祖宗添堵!”
“既然老祖宗看她不順眼,那妾身就想點辦法,幫老祖宗解決了她!”芬嬤嬤靠著槐公公吃吃的笑了。
“婦人之見!之前老祖宗想要凌家死絕戶了,這會兒卻是要留著她的性命!”
“那是為什么?”芬嬤嬤糊涂了。
“安平候救她是因為那人的提點。老祖宗就想看看,那人留著這丫頭能作什么妖!”那人,指的是國師。在忘憂皇城,是不能提起國師二字的。
芬嬤嬤應了一聲,沒再說話。留著就留著吧,反正跟她沒什么關系。
鳳鸞宮。晌午。
偌大的殿中,擺著一張長長的紫檀木雕花桌。
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珍饈美味。
高高在上的主座上,坐著一位四五十歲的婦人。
她身上穿金黃錦緞長褙子,上繡鳳舞九天。薄施脂粉,可也掩飾不了歲月在她眼角刻下的痕跡。
原本是張鵝蛋臉,隨著年紀漸長,成了容長臉。
螺子黛畫出柳眉彎彎,原先極美的丹鳳眼,下垂成了三角眼,眼中難見波瀾。鼻梁適中,菱唇下垂,唇邊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整張臉透著苦相。
每次蘭水柔進宮陪太皇太后用膳,都會想同一個問題。
為何她坐擁富貴榮華,還這么的不快樂呢?
“大姑姑,這湯好鮮甜。”蘭水靈笑的更甜。是珍珠魚丸,卻又跟尋常的做法不同似得。魚肉更加彈牙,湯也更加清香。
太皇太后下垂的嘴角揚了揚,沒做聲。
槐公公趕忙弓著腰,將珍珠魚丸端到太皇太后面前,“老祖宗,這是用魚臉肉打的魚丸,湯清肉美!”
蘭水柔咋舌,魚臉肉?這得用多少魚才能打成這一碗啊?
太皇太后嘗了一口,滿意的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些。
“不錯!”能讓嘗遍珍饈美味的太皇太后贊一聲,實在不易。
槐公公趕緊又幫著添了點,“這是太子棄從家鄉運來的魚,山長水遠,到了京都竟還歡蹦亂跳的呢!”
叮——
蘭水柔手中的羹匙發出的聲響,在這殿中蕩了幾蕩,很是刺耳。
蘭水柔趕緊從座上滑了下來,跪倒在地,戰戰兢兢,“請大姑姑恕罪!”
太皇太后抬手一揮,“起吧。家宴而已,用不著拘謹!”聲音不高,冷硬的像是堅冰一般。
“是!”
蘭水柔強自控制著心跳,裝作吃的很開心,仔細聽著槐公公接下來要說什么。一切有關太子棄的事情,她都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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