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聯姻,攝政王讓自己的男寵接公主一道走過十里錦紅。
公主入府,攝政王不與公主進宮面圣反而遣了人將皇上和太后請來。
攝政王大婚,太后與皇上一身素服齊齊現身。
一日之內,傳承了百年之久的西梁禮儀頻頻被打破。
年邁的丞相孟章再經不住心臟的沖擊,當即暈厥了過去,立即有王府侍衛上前來將其送到偏廳休息。
剛起身還未站穩的其他人瞅了一眼自個兒身上的錦衣華服,立即又紛紛獻上了膝蓋。
溫若錦被紅蓋頭遮攔住,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偏偏此刻她與東方琰正站在禮堂中央,綺梅這個陪嫁丫鬟只能站在一旁,離她甚遠,二人無法交流。
正蹙眉間,忽聽太后溫婉的聲音傳來。
“眾卿不必惶恐。西梁開國太極帝圣明,宏觀考慮到古典祭葬禮儀帶來的諸多不便,自此修訂《禮志》,著祭葬禮儀,悉從簡樸,以日亦月,三十六日釋服。但在我們北蒙,出嫁女子當為夫君素服百日,先帝突然離世,撇下哀家一人帶著這五歲的兒子守著偌大江山,哀家每每想到今后再不能與先帝共享天倫,便心痛不已。”話到后半截已是珠淚連連,引得眾臣無聲哀婉,直嘆天妒英才。
抬袖拭淚,赫連芷拉過五歲皇帝東方陽的小手,又道:“陽兒幼年喪父,每夜啼哭不止,哀家勸阻不住,只得任由他同哀家一起為先皇素服百日。”
眾臣默然。
北蒙在被攝政王納入西梁版塊之前原是西梁北部邊境的一個游牧民族部落,確實有此禮儀沒錯。
但釋服已過半月有余,早就聽聞后宮白幡已撤,如今兩國聯姻這么重要的日子里,太后竟重拾家鄉舊制,素衣銀簪出席攝政王婚宴,其間心思讓人難以揣摩,但聽聞方才太后一番聲淚俱下肺腑之言,均是出自對先帝的緬懷哀悼,眾人即便心中有異議,卻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藻反駁,只得將頭垂得更低,恨不能找個地縫趕緊鉆進去才好。
赫連芷這一番說辭,溫若錦算是全聽明白了,感情嘉儀公主與攝政王大婚,太后和皇帝打著為先帝素服百日的招牌出席婚宴來了,還先聲奪人擺出自己對先皇駕崩的沉痛之心。
好一番婉轉詞調,好一顆極會算計的玲瓏心。
溫若錦冷冷地翹了翹唇,赫連芷敢顛覆西梁傳統站在百官面前,如此冒險的排場,后面若沒有好戲豈不辜負她那幾滴不值錢的鱷魚淚?
東方琰神色始終如一,目光從赫連芷身上淡淡移開定在東方陽紅腫的眼眸上。隨后躬身道:“太后娘娘本就與先帝鸞儔無雙,太后之情,必能感動先帝在天之靈,庇佑我西梁國運昌盛,是以太后此舉實乃我西梁之福,臣弟替西梁萬民謝過太后娘娘。”
“謝過太后娘娘!”眾人一聽攝政王竟然親自為太后這荒唐的舉動找說辭開脫,立即開口高呼。
赫連芷極其滿意眾人反應,眼波在東方琰深邃的眸子停留片刻又轉移到溫若錦未穿鞋襪的玉足上,沉吟一瞬才啟唇道:“嘉儀公主與攝政王婚事初定時,景泰帝曾修書給哀家對先帝駕崩深表遺憾,并說明大婚之禮可省去諸多繁文縟節,此事也經得嘉儀公主本人同意。但公主嫁入我西梁,從今以后便生是我西梁人,死是我西梁魂,換服之禮是斷然不可避免的。”
話說到這里,蓋頭下的溫若錦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幾分赫連芷的用意,眸光動了動,同身旁東方琰一樣不說話,靜待下文。
赫連芷眼神一掃二人反應,輕輕朝后面擺了擺手,道:“這是哀家親手縫制的西梁王妃正裝,公主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想必早已疲累不堪,就由哀家的近身嬤嬤替你換服,稍后去祭拜宗祠。”
好戲來了!
溫若錦面上劃過一絲了悟——赫連芷費了這么大功夫又是素服又是眼淚的做戲,為的就是給這件她親手縫制的王妃正裝做鋪墊的吧?
倒是真讓人期待什么樣的衣服值得她如此紆尊降貴親自送來呢!
“公主請!”秋蕊僵冷著面容緩緩走至溫若錦面前。
“有勞太后費心。”溫若錦隔著紅蓋頭溫然一笑,“嘉儀初入西梁,尚有諸多不適應的地方,這換服就由我的婢女代勞吧!”
東方琰剛一聽到她的聲音,不由得瞇起眼眸怔然了片刻,當然他這一微小的動作溫若錦不可能得知。
早已做足了戲份的赫連芷揚著高貴的太后招牌笑,示意秋蕊將裝著衣服的托盤交給綺梅。
綺梅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眼神在溫若錦微微屈起的小指尖凝了片刻后頓然了悟,學著宮女的樣子輕移蓮步走至秋蕊面前伸出手,卻在秋蕊放手那瞬間手心稍稍往下偏。
紅木托盤“砰”地一聲摔到地上,不偏不倚剛好砸到綺梅腳上,她痛苦得小臉一皺,整個身子沒站穩向后倒去。
秋蕊早在遞過托盤時向后退了一步,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敢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松手。
可是秋蕊那一步退得不遠,只不過剛好躲過托盤的重擊,因角度關系,在旁邊的人看來卻是秋蕊自己先松的手。
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及其家眷聞聲紛紛抬起頭看過來。眼神越過一臉霜寒的秋蕊和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綺梅,定在明黃綢布下那一套素色衣服上,均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反應過來太后今日的種種反常表現——原來這套衣服才是重頭戲啊!
聽到眾人突然加重的呼吸,溫若錦毫不意外地在心中冷笑,若她猜得不錯,赫連芷為嘉儀公主準備的衣服本就是素服,赫連芷今日的目的只有一個——讓嘉儀公主披麻戴孝拜堂入洞房。
好歹毒的女人,前頭就以太后之尊做垂范自己先穿上,順便博得了群臣的同情票,此刻再拿出這樣一件衣服,即便有人覺得不妥,也斷然不敢多言。
一直站在旁邊觀戲的東方琰剛一看到托盤里的衣服時,眸子驟然幽冷了幾分,面上卻攜了極其得宜的淺笑,“臣弟斗膽請問太后娘娘這衣服可有備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