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藥引
長信宮的院子里不知誰種了些飛燕草,在月光下有一絲絲的詭異,宮殿外的侍衛打起了哈氣,一絲不尋常的風驚擾到他,他定睛看到樹上成群的東西爬了過來。
他驚愕無比:“蜘……”
……
“阿姐,阿姐……”小家伙撒嬌地拉著她,“阿姐!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劉紫灼被劉徹一喚回了神,望向他期待的雙目。
壽宴過后已有多日,列國諸王各自回封地,劉非心里還不忘她,臨走時去梁邸與她道了別,劉武那晚走得行色匆匆,良哥則是整日公務繁忙,夜弋人雖也半路折返留下來了,可這木頭的情況是這樣的,你不和他說話,他大多不會開口,倒是劉徹三天兩頭會邀她來宮中玩,日子過得挺悠閑,不過,她哪里知道,這一次剛平息的風波又起了波瀾……
“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劉徹不高興了。
“小徹——”
她看著他的神情陡然有些變化,嘴巴緊張地張開,劉徹還沒發現什么不對勁,只覺得脖子癢癢的,像是被什么蟄了一下,一陣劇痛,隨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蜘蛛!小心!”她喊出口時已經來不及,劉徹摸了摸脖子,猛地倒了下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劉徹一雙眼睛重得睜不開,隨著脖頸處腥臭的血味漸漸彌漫開,劉徹臉上的氣色稍微好了一些,御醫收回銀針,為劉徹擦干凈傷口,隨后喂他吃下一顆清毒的藥丸。
“皇上,微臣為殿下放出了毒血,殿下如今已無大礙了。”御醫擦了擦一頭汗,向皇上匯報了劉徹的病情。
“你先退下。”
“諾。”御醫松了口去。
景帝臉色鐵青:“長安城里這么大的案子到現在還未告破,去問問孫引,看他有什么眉目沒有,如今居然敢到宮里作怪!是妖是人,都要讓他給朕查個清楚!”
“諾!”
景帝轉身意味深長地看了劉紫灼一眼,冷冷說道:“過兩天就去封地吧!朕現在不想看到你……”
她心里一顫,不過回頭一想,不留在長安更好,她也不喜歡看見這個皇帝!
屋里王夫人看著劉徹哀聲嘆氣起來,時不時擦了擦眼淚,劉徹臉色稍有好轉,紫灼就放心離去了。
“夜木頭,我們走……”她說。
弋人置若罔聞,她還沒動身呢,他就徑自往外走了。
她追趕他:“等等!你要去哪兒?”
他側過臉:“你先留片刻,我去去就回。”
幽深的眸子覷起,他要去確認一件事——
殿外燈火通明,他剛想踏入屋內看個究竟,卻被一股掌勁兒生生地彈了出來,皂白色的靴子落地,門口緩緩走出一個人,那個男子在他眼前轉瞬變化了容貌。
“你是千面君風曳陽!”他淡淡地問。
風曳陽笑了笑:“是我。”
倏地,千萬條蛛絲從他袖中吐出,織成一個“人”的形態,血紅的雙眼睜開,那個巨型蜘蛛凄涼地嘶叫,直破入耳膜,她尖長的指甲把被蛛絲裹縛的外表慢慢撕開,里面,是一個半人半獸的女人的恐怖模樣。
“人蠱?!”
好毒辣的手段,居然將活人與蠱生生聯合,成為他的殺人工具!
風曳陽琥珀色的眸子燦如星火:“有見識的小子!”
弋人的面色已經差到了極點:“不知千面君來長安到底有何目的?!”
他莞爾:“只不過為了找個合適的藥引。”
弋人覷目:“藥引?”
他笑:“人血藥引。”
當下,“人蠱”已經從后面一步步走來,那女人半人半獸的臉無比猙獰恐怖,一路喃喃自語:“血……血……血……”
弋人抬起憤怒的雙眼地盯著他,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你到宮里來找藥引?還是你有其他目的?”
風曳陽用長袖捂住嘴,笑了笑:“不要將我風曳陽想得如何復雜,我不會因為什么無聊的事大動干戈。”
忽然他臉色一變,似乎雙眼中還有恨意:“再說……你又是什么好人?在此攔阻我的事?!”
刀身上泛著藍色的殺氣,仿佛在積聚主人的怒氣:“在我看你所做的就是無聊至極的事?”
“那又與你何干?”
他揚了揚頭,隨意地在門口踱來踱去,正言語間,“人蠱”已經跨入殿門,弋人額頭上的汗珠緩緩地流下,戰火就要拉響,他隨即抽出懷中的短刀投向“人蠱”的頭部,“人蠱”應聲倒地,弋人咬緊牙關,這樣只能暫時制止住它,并非長久的辦法,何況眼前之人更是難對付!當下的辦法只有找準時機,才能將他和“人蠱”一并降服!
夜,靜得像死寂的深海,空氣里彌漫著窒息的味道,弋人的臉上已經結了冰,驀地,風曳陽旋身一躲,人影化作紅煙,現在警覺為時已晚,門口的“人蠱”已經站了起來,跟著紅煙狂奔而去。
遭了……
劉紫灼聽到窗格上“沙沙”一響,風吹草木,朱欄紫幔,木床煙爐上皆有異動。
另一頭,弋人狂奔而來,冷汗浸濕了他身體,眼看那人蠱身形極快,一腳就要踏進中殿,侍衛慘叫連連,夜弋人飛身過去,卻被風曳陽攔住,夜弋人渾身殺氣怒張:“讓開!”
弋人已經隱約知道了人蠱的目標是誰了。
他用力撞開風曳陽,直奔中殿屋子跑去,風曳陽則是在后面步步不放,弋人心里升起怒氣,他猛地一轉身,手中的刀扎向風曳陽,他閃躲不及,利刃不偏不移地扎入他的腹中,他用力踢了一腳,隨即風曳陽笑著從石階上仰頭滾了下去。
他轉身進入屋中,紫灼和幾個宮女兩人圍著劉徹的床抱在一起,塌前“人蠱”已經倒了下去。
他額頭布滿了汗珠:“怎么回事?”
紫灼渾身還是止不住顫抖:“它突然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
弋人若有所思。
她問他:“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弋人不知怎么解釋,只道出兩個字:“妖怪。”
“我還以為……”她話還沒說完便靜了下來,聲音嘎然而止得有點突然。
弋人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連忙問道:“怎么了?”
她薄唇微張,像是在努力隱忍這什么,她全身僵硬地直直佇立不敢亂動,汗珠從她額頭滾落,紫灼瞪大雙眼,弋人身后的燈光被一個巨大的陰影擋住,她下意識地推了一把弋人,他迅速地挪開了,轉過身,同樣詫異地看著那只半人半獸的人蠱,它居然又站了起來!
人蠱巨臂一揮,抓起弋人,將他提起重重地扔到一旁,人蠱力氣奇大無比,弋人被它這一甩是五臟皆震,胸口氣悶,他用力一呼氣,就吐出一口血來。
倏地,人蠱停住了腳步,嘴里念念有詞:“血……血……”
她心驚看到它的爪子揮了過來,疾光電火之間她感覺眼前一黑,夜弋人沖上前抱住她身體,替她挨下了這一下,皮開肉綻,他疼得全身都痙攣地抽搐著,紫灼被他抱在懷里,沒有看到他后背的傷口,只聞到了大量的血味。
“夜……”她哽咽。
說時遲那時快,人蠱掀翻弋人,一下子出現在她眼前,她見到一個巨大的血臉,眼球幾乎凸到外面,眼瞼全部裂損,牙齒暴露在外面,人蠱的動作猛地停住,此刻這張怪臉幾乎貼到了她的鼻子上,兩邊兩顆奇長的獠牙格外駭人,她嚇得閉上眼睛裝死,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人蠱可怕的眼球看著她,她在全無準備之際,尖爪狠狠地扎進她的手指上。
“啊!”
她嚇得鬼哭狼嚎,她這聲喊多半是被這鬼臉給刺激的,她被這場面駭得幾乎不能動彈,緊接著,她看到人蠱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它從懷里拿出一塊白布,放在她的傷口上,將她手指上的血擦干凈,那畫面別提有多詭異。
人蠱滿意地拿起浸了血的白布聞了聞,倏地,眼睛似乎變得清明了些:“這血!這血……”
屋外傳來一聲尖嘯,人蠱若為所動,鬼魅的身形隨聲所去。
屋內重新恢復安靜,紫灼渾身冷汗,半晌不能動彈。
好半會兒,她才想起夜弋人來,她見他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便不管不顧地哭嚎起來:“你不要死!不要死!”想到他同她葬鷹,想到他平時冷冰冰地照顧她,想到自己一直還懷疑他,她就哭得就更厲害。
“劉……”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
——
“呼~呼~呼~”長巷子里一個人影艱難地行走,離近些看,黑發擋住的眼眸下卻蓄滿笑意。
巷子盡頭,隱約站著個人,聲隨人至:“風曳陽。”
風曳陽捂著傷口笑了起來:“呵……”
他倚著墻壁,靜靜地端詳著一塊染血的帕子,他眼底盡是笑意——
這丫頭的血居然可行……
風曳陽斜著頭笑了笑,然后接過那人的酒,用力地灌了一口酒,仿佛想要飲盡滿瓢人間恩怨,且笑且醉……
他浮笑。
一醉方醒時,不知過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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