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徹撂下一句“昨晚他進了你帳子就沒出來”之后,忽然就不辭而別了。
劉紫灼心里稍微有點擔心這祖宗會出事,弋人什么也沒表示,最后神清氣爽地跟她講了沒頭沒尾幾句話,大致意思就是“且讓他自生自滅”去罷!
她只好閉嘴。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許多人始料未及。
此時,弋人的隊伍已經拔營向南遷了一百多里,傍晚時,營地內遠遠可以看見有人生火,白煙騰騰,鯨云騎著戰馬飛馳進了營地,在帳篷間繞了好幾圈才下馬。
“小玉在哪兒?”
隨從道:“這兩天下雪,小玉姑娘身體不適歇在帳子里了。”
鯨云點頭:“算了,等有空再去看她吧!”
言罷,他徑自去了弋人的大帳,帳內氣氛低沉。
趙青虎的面色不太好,他從漢朝使節的手中接過閩越的戰書遞給弋人,這時,緊跟著鯨云又進來一個人。
眾人皆抬頭看去,就見一個少女神色慌亂地直奔而來,青虎一見那女子,眸色忽然亮了亮,然而轉瞬就恢復,不落痕跡。
她氣喘吁吁地來到來到他們面前,眉間糾結:“我就說要出事!你告訴我!劉徹被閩越所俘的事可是真的?!”
弋人漫不經心地點頭,理了理她的亂發,說:“我們在商量對策。”
說句實話,夜弋人對劉徹可真有點不待見,舊仇新恨,他要怎么招了,他也樂見其成。
她不高興:“好歹他也是來找我的。”
她看得出他不喜歡劉徹,上回劉徹險些就要殺了他,依他睚眥必報的性情,他能在此商量營救劉徹的對策,那么這件事就絕對不尋常,亦或者,他有不得不牽涉其中的理由。
當下,帳門一掀,外面進來個身披重甲的高大男子,他將帽子隨手放下,露出一張俊朗的臉來,那男子一進來就將目光落在紫灼身上。
“這位姑娘是……?”
她不喜歡他毫不掩飾的窺探,往弋人身后挪了挪。
趙青虎也是心中覺不滿,沉聲道:“許將軍,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許咸之只是勾唇笑了笑,正色道:“既然人都來齊了,那許某便不彎子了,許某此番來并不是要與諸位為敵,而是受皇命所托,與諸位一同平亂救出太子殿下。”
許咸之是皇上臨時委命的平南大將軍,此事關系到皇室的千金之軀,他無論如何也馬虎不得,他將這樁案子詳細道來,整件事漸漸清晰起來……
當日,閩越軍還沒有完全撤離,很快,劉徹在越地的消息就被閩越軍知道了,正值劉徹負氣而去,于是他們立時下手擄走了人,幾日后,他們向漢朝開出了一個條件。
許咸之似笑非笑,趙青虎臉色卻差到極點。
許咸之道:“他們要漢軍攻打南越,用南越諸城換劉徹!”
青虎冷哼一聲:“異想天開!”
一旁久未說話的弋人忽然開口道:“那么許將軍打算如何?”
許咸之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他對弋人的底細還吃不準,想了想,說:“許某不才,一時還沒想出法子。”
他將問題原原本本又拋給他們,弋人不喜歡這個人,哪怕只有幾句話的功夫,他也能確定。
弋人不動聲色:“法子我倒是有,不知你肯不肯。”
許咸之挑眉。
這時,鯨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截了他的話,說:“許將軍,法子我們有的是,但我覺得只一條最可行!”
“哦?”
鯨云將他的辦法告訴了他。
許咸之沉吟半刻,說:“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假意求和,讓你們爭取時間救人?我們談,你們打?”
弋人隱有笑意,看來鯨云這辦法深得他心意。
“這樣不太好吧,我們受皇命所托卻讓你們出兵……”
青虎開口道:“許將軍無需顧慮,如此安排只因我們對閩越比較熟悉,漢軍與他們硬碰硬難免吃虧。”
許咸之見趙青虎發話了,便點頭:“你們要怎么打?”
弋人回道:“許將軍大可放心,我們自有辦法。”
弋人的話說的再清楚不過了,讓他甭瞎操心了,只要他別給他們搗亂就成!
許咸之被堵得死死的,他收起笑容,再次打量眼前這三個男子,心中隱有不祥。
這三人不好對付!
短暫洽談后,鯨云匆匆出去,他在帳子外來回走了幾圈,仍是不離開,紫灼站在不遠處看了看,弋人催她:“外面冷,進帳子吧。”
她捏了捏他手心:“弋人,今晚我要跟你睡……”她紅著臉又說,“我腳疼,焐不熱。”
弋人耳根燙紅,她還真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不像他,將什么事都放在心底不說,她如今這樣黏他,依賴他,對于他們來說卻也是個不錯的開始。
他摸上她的臉頰,這張臉同在封地時相比明顯瘦了許多,本來圓潤的臉瘦出了尖尖的下巴,他的手指在她臉上流連:“總是口無遮攔……”
她盯著他好看的側臉發呆,良久,聽他靜靜地說:“等劉徹的事完了,我娶你好不好?”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她低下頭,做勢在考慮。
半晌沒回話,他被弄得有點發毛:“你不愿意?”
她皺了皺眉,似乎苦惱了會兒,又痛苦地思索了片刻,說:“我想等明年的……”
他也不問她原因:“隨你。”
她抬頭打量他,見他沒有不高興,于是神色一換,笑瞇瞇地攬著他進了帳子。
他嘆氣,哪怕是正人君子被她整日這樣磨著也要生出綺念來,何況他不是個正人君子。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正人君子……
鯨云在外面徘徊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進去了,里邊小玉聽見動靜抬頭看了看,朦朦朧朧間看見一個人,一下子睡意全無:“是你?!”
鯨云緩緩走到她床邊,她警惕地圍在被子里,他無奈道:“沒打算吵醒你的,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聽說你生病了。”
沉默片刻,她問:“你為什么老是纏著我不放?”
他想都沒想,回道:“喜歡你。”
她甚是不解:“你與我見面不過數次,認識不過數月,你何故這樣?”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問:“那你的心意呢?可是厭惡還是喜歡?”
小玉目光有些閃爍,看在他的眼里卻有一番含義,他暗自得意。
“方才你說,我們認識不過數月……”他停了停,似乎有醞釀很長的一段話,“小玉……其實我們十年前就見過了……”
她怔住。
十年前,那時她多大?她才五歲。
她不信他。
“我不相信!”
他目光柔和:“十年前你可是住在淮南國?”
她不答,但她眼中卻寫滿驚詫。
他接著說:“當年淮南水患,鬧起了饑荒,城中的流民紛紛逃往都城,那時我就在那些流民里面。”
她不由自主聽得入神。
“……那日我在壽春城里挨家挨戶地敲門,他們看到我落魄的模樣都不理睬,直到有位小姑娘給我開了門,給了我一碗飯,一碗水。”
“……我恍恍惚惚以為自己看見了小仙女……”
他認真地看著她:“或許你早就忘記了,但我卻一直記得,記了十年,記掛了十年的小仙女!”
他忽然上前,伸手撥開她的發,將她的吊墜握在手里,那塊金色吊墜上儼然寫了“金玉”二字。
“這個墜子,你小時候本是戴在手上的。”
現在她再不信他也不可能了:“你真是……”
“我沒有騙你!”
若不是這個墜子他還認不出她來,如今她早就模樣變了,可看在他眼里小仙女還是那么好看。
“幸好那次讓我救了你,幸好讓我看到了這個墜子讓我認出了你,這些都是上天注定!難道這些都沒有理由讓我喜歡你嗎?”
這回小玉語塞了,居然有一個男子將她放在心里這么久!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打量他,壽春城一直在她的記憶深處埋藏著,他口中的那些過往她早就記不得了,可她當真記得那個討飯的落魄少年。
她印象很深刻,那天,院子里的桃花全開了,可風一來,桃花都紛紛飄了下來,跟下雨一樣,她急的要哭,擔心它跟去年一樣要掉成禿子,老嚴一邊安慰她,一邊帶著她撿花瓣……
那時有人敲門,她以為是爹回來了,她高興地去開門,卻看見一個少年趴在門外……
“你是那天那個人……”
她眼眶有些潮濕,手指猶豫著放在他的臉頰上,鯨云堅定地握著她的手。
他不可置信:“你記得我?”
她哽咽:“記得……”
那日院子里的桃花落了一天,那日她與老嚴離開了壽春城開始四處流亡,那日她的父親……那一日發生了太多讓她傷心的事情,她怎會不記得那個敲門的少年,她猜想著那天她在他眼里一定不會好看,眼睛哭的很紅,表情不太高興。
她越想心中悲傷的情潮就越洶涌,眼淚也就簌簌地往下落,仿佛以往沉淀的痛苦被一下子攪動了。
“小玉!”鯨云有點慌,將她摟進懷里,“別哭……”
小玉與劉紫灼那種喜形于色的個性截然不同,她很少大喜大悲,很少讓別人看見自己這么脆弱的一面,可正因如此,某些情緒若真來了,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鯨云心里隱隱知道她為什么會哭,他曾去尋過她,那時她早就離開,他打聽過,她的父親在長安做官似乎觸怒龍顏被殺了,那么這么多年她過得如何呢?看到她這樣哭,他就全知道了。
“小玉,以后讓我照顧你吧。”
她眼前浮現那一院桃花,她恍惚:“你送我一株桃樹吧。”
他覺得她現在讓他送她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摘給她,何況這些小事。
“好。”
她又說:“那你替我照顧好它。”
“好。”
半晌,她目光迷離:“那我也勉強答應你。”
“好!”
她更加緊張:“你可千萬別讓老嚴知道,老嚴會生氣的……”
“好……”
什么都好,只要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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