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境的抗洪搶險工作做得熱火朝天,外面的雨也下得根本沒有停的意思,紫灼倚在樓上打著呵氣,明明是初夏,卻涼爽得像秋天似的,檐下的銀鈴迎風晃動,小白樓的墻色與黑頂沐浴在雨中,像是水墨潑灑開的寫意畫,紫灼在雨幕木窗內,仿佛也入了畫。
弋人那邊仍然沒有消息來,因為大雨,城中與外面斷絕了來往,那日,雨勢漸小時,刀錦在城外察看時,扛回來一男一女兩個奄奄一息的遇難者,隨后讓人給紫灼送了口信,她急匆匆地冒雨趕過去,裙角都是濕漉漉的。
紫灼來時,那個男子已經醒了過來,抬頭看到是紫灼,頗為驚訝:“原來劉姑娘也在這里!”
男子不復先前那般意氣風發之色,眉宇間十分疲憊,消瘦了許多,她因為之前的事,稍微對他有些成見,不過看他如此,也溫和了些:“禹越,你怎么……”
他眼神黯然:“這些事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紫灼知道弋人跟他有誤會,最后還矛盾升級了,所以有些話不知當問不當問,禹越反倒沒有那些尷尬:“劉姑娘在這里,夜兄不知道?”
她心里五味雜陳:“我讓人送信告訴了他,他還沒來回音。”
他皺了皺眉,疑惑道:“我雖與夜兄分道揚鑣,但也他四處尋你,你可確定他真收到你的信了?”
經他這么一點,她心里霍然一動:“難道他沒收到我的信?!”
禹越目光意味深長,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明白了,他就不再多講了。
她過了會兒才緩過神來,經歷這么多事情,她也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不再像以前那么沖動了,她隨后問他:“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他知道她對他有防備,并不在意:“雙妹與我們失散下落不明,怕是兇多吉少了,往后,我跟紅豆就留在這里,不再過問外面的事了。”
刀錦是認識禹越的,當時,他們對于夜弋人趕盡殺絕水匪的行為并不完全贊成,特別是杵子,覺得夜弋人這種行為有違道義,阿錦則折中兩者,持中立態度,禹越雖然攻擊過他們,但本性不惡,所以刀錦答應替他們向城主求情,收容他們。
紫灼去吳杵,他閃閃躲躲道出了事情,原來她幾次讓他送信,他都沒有將信送達。
“你怎么可以這樣?!”她急得跳了起來。
吳杵頭皮發麻,自己做的事確實不地道,他小時候曾經在偷偷在城主的屋子里看過那幅畫,他怎么也忘不了,那畫上人的容貌跟阿紫幾乎一模一樣,他本意希望她留下,這樣城主或許能夠開心點,杵子是個粗人,不會表達,他一方面因為城主的緣故,一方面也為她好:“夜大哥根本不適合你!他只會讓你遭遇不幸!留在這里不好嗎?”
她搖頭:“一點也不好!不管他在別人眼中怎么樣,只要他對我好便行了!你憑什么干涉我的想法?!”
他被她嗆得啞言,其實是他自以為是地干預了別人的事,他拳頭緊了緊,說:“阿紫姑娘,對不起,城主讓我保護你,我不想看到你再受傷,我……”
他心里也委屈。
她正是氣頭上:“夠了!別說了!”
因為吳杵的故意阻撓,她跟弋人失了聯系,她愈加忐忑不安起來,天公也不作美,她在城中又耽擱了兩個月,期間,吳杵來道了幾次歉,她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勉強原諒了他,紅豆姑娘醒了過來,蓮殳不知跟禹越說了什么,禹越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帶紅豆出城,蓮殳是個心思縝密的人,雖然深居逃城,但憑刀錦他們帶回來訊息,他便能夠對很多事看得很清晰,若談及布局高手,即便在外面恐怕難遇到能與蓮殳匹敵的對手,刀錦比吳杵更清楚這一點,所以,重要的事情他總讓他去做,不重要的總讓吳杵來,在他看來,城主才是一個真正掌管棋局的人。
吳杵這次的“任性”,不如說是城主的“放縱”吧。
刀錦不點破它,杵子絕對是城主的腦殘粉,讓他知道一定會讓他傷心。
時光荏苒,一晃她在這里已經耗了五個多月,他們出城探過路,雖然路道不好,但災禍已經平息,紫灼想,他們先前住得那個寨子地勢很高,應該沒多大問題,而且聽說,南越災情不太嚴重,主要是下游阻塞不通,災情惡劣,他們在城中消息閉塞,早知便提前些時日出去了,雨季過后,天氣大晴,仲夏烈日曬得人暈暈乎乎,那日出城時,蓮殳久久不出來見她,最后托小桃將盛滿的如煙幾個瓶子送過來給她,什么話也沒留給她。
刀錦跟吳杵護送她回去,姜小桃也偷偷跟上車,杵子一見小桃,臉就不自然地紅了,他們前幾天發生了些事情,兩人打打鬧鬧從外面回來全是大紅臉,讓人浮想聯翩,終是歡喜冤家打打鬧鬧在了一起,倒是姜小桃也沒少惡心她,她出來居然還把上元鬼薛蒙給帶出來了,小桃一路上一吃到什么新奇玩意兒,不敢吃都是讓他來“試毒”,等他說不難吃了,她才敢下口,這貨每次都很配合她,任勞任怨,儼然已經被她訓練成了家犬,盡管他現在是個廢人,她還是無法不堤防他。
杵子也是被小桃夠了,他一瞧見上元鬼那副唯唯諾諾聽她話的嘴臉他就火大!
紫灼深深嘆氣,這幾個是夠鬧騰的!
只有刀錦最安穩,坐在那里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不過,刀錦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
紫灼與弋人失去聯系這么久,心里十分不安,打算先去竹樓寨子看看,沒想到到了那里一切物是人非,人去樓空,荒涼的寨子里扔石頭都砸不著個活物,紫灼落寞地上了曾經住過的竹樓,屋內的陳設還在,她發了一會兒呆,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難道是他們出了什么事嗎?
樓下的打斗聲讓她思緒驚回,她猛地回頭,見有人在她身后。
“衛棠!”她欣喜地叫他。
他眼神有點不對,不過紫灼沒察覺,他迅速走到她面前,猛地在她腦后一擊,紫灼兩耳“嗡”了一聲,陷入黑暗。
紫灼搖搖晃晃像躺在搖籃里,腦子也輕飄飄的,她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醒來時,她躺在船上,她揉了揉腦后坐了起來,陽光落在她臉上,讓她冒了一頭的熱汗,她瞇著眼看了看眼下的情況,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片湖泊中央的小船上,有人搖著船,衛棠就坐在她腳邊,見她醒了,幽幽地說:“這是夜大哥的意思。”
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見到她要教訓一下她嗎?!太暴躁啦!
她憋了憋嘴,看來弋人是生她氣了。
“他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嗎?下手也不知道輕點!”她揶揄他。
衛棠沒有搭理她,其實,打他們一從逃城出來,衛棠就盯上她了,之所以一直尾隨到了竹樓那里才動手,是因為衛棠的人手不夠,夜弋人知道紫灼失蹤跟刀錦和吳杵那兩個小子脫不了干系,就讓他在那里守株待兔,中間大雨的那些日子,衛棠就獨自窩在山上吃野菜,他也是夠了。
這祖宗下次千萬不能讓她失蹤了,得看緊些。
“我們這是去哪兒?弋人在等我嗎?”
“去夜大哥的莊子。”衛棠面癱一直沒好,得治。
她坐起來伸了伸攔腰,跟他東扯扯西扯扯,沒話找話說,衛棠難得能答她一句,她想她也是醉了,最近碰到的全是這種高冷的,而且還是有脾氣就能從臉色看出來的高冷,這貨心情不好呀!
她敏銳地探測到前方還有一只更高冷的正等著她。
小船行至山腳下停了下來,衛棠上前將石頭上做掩飾用的水草扯開,一個不太寬敞的山洞口出現在他們眼前,小船沿著洞口進入,洞內只有船頭那盞燈引路,昏昏暗暗的,她心里害怕,感覺要說些話打起精神。
“衛棠,這山洞通往哪里?”
他曉得她害怕,說道:“這條水路不長,很快就到頭了。”
他話音剛落,她眼前就一亮,原來是前面的船夫已經劃出了水道,穿過這條水道,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一座山中別院出現眼前。
她坐直了身體,癡癡看這里的地貌,四周群山環繞,中間形成了的巨大峽谷,別院的小樓建在地勢高一些的地方,中間隔著一條寶石般藍色的小湖,非得要乘著小船才能過去,峽谷有天然的綠蔭,使烈陽變得溫和,通往別院的兩岸蔥蔥郁郁的植物繁茂得讓行船也脫不開身子,紫灼坐在船上,身體兩側長得油亮亮的植物挨著自己,有時還擦在她身上,船在上面緩行,輕輕帶動水流,她趴在船邊看這條清可見底的湖,魚兒在下面的一舉一動看得很清楚,連湖底的石頭被水打磨的光滑細膩,紫灼的心情好起來,將手放在涼涼的水里輕輕地滑動。
船行到盡頭時,她終于看清了這個別院的樣子,是個用石頭、竹子和木頭做出來的小山莊,模樣樸實不乏清幽,衛棠將她送過來之后,自己就走了,她被安置在樓上的一間屋子,門外被鬼眾守著,她無法隨意出去,她推開窗子,樓下的院子里幾棵芭蕉樹長得茂盛,迎著風搖搖擺擺的,她在屋子里等了許久也沒見弋人來見她,心里有些不高興,衛棠還算了解她,下午給她送了些零食來,還有一些奶,她感動地稀里嘩啦,對弋人的不滿也小了些,山莊內氣候宜人,十分涼爽,她吃著喝著消磨了些時光,飽足就容易乏,紫灼早早就在竹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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