嶧城,要說它哪里特別,大約就在于這是周氏最初的根源地。
周氏祖上跟著太祖打天下之前,是嶧城一戶普通的屠夫,每天殺豬宰牛,與畜生打交道,在這世世代代傳承幾代人,身死之后自然也是要落葉歸根。
有些周家子弟在生前可能從未來過嶧城,身死后卻無一例外要回鄉安葬。
饒是周子青,也無法預測到這一幕。
垂垂老態站在人群中央,不知不覺間周圍已經擠滿了圍觀人群,當地的官爺得到準許,匆忙忙起身控制現場,高大的男人騎著馬,面色一片冷漠,馬蹄兒一下下敲打在地面,前行的速度相當緩慢。
鈴——鈴鈴——
鈴鐺聲漸近,幾人路過她眼前,隱約還聽到一絲哭聲。
空曠的官道上,馬蹄聲重重,哀歌遍野,又有人在一旁議論道:“這架勢,就是當年老太爺下葬也不及萬分之一啊。”
“老太爺能和皇家的人比嗎?”
“怎么不能比?老太爺好歹也是國丈——”
“什么國丈,他家早就不行了,聽說他們周家仗著自己功高蓋主,嫌自己權利不夠大,和皇帝爭權,結果輸的屁滾尿流……”
立馬有人啐出聲:“瞎說什么!你們知不知道這館里躺著的是誰?周皇后!老太爺的嫡女!隨便聽來的八卦你也敢說,不要腦袋啦!”
總之這條街上很熱鬧。
竊竊私語聲四起,一口棺材,引得人議論紛紛。
將軍衛昭皺眉,視線往旁邊一側,似乎想回頭,卻又強忍了下來。
衛昭低喃道:“連死了都不給人清靜,你還真是厲害啊。”
藍玖聽見了,抬起頭來,道:“將軍,故人已逝,是非過錯不宜再議。”
衛昭仰仰頭說道:“啊?你說周子青?我不議如何,議了又如何?倒是你,藍玖,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別惦記不該惦記的人。”
藍玖道:“你!”
賈庇庭出言勸道:“好了好了,都這個時候,你們還要爭。”
葬樂一路隨行,此話一出,剩下的三人都有些微愣。
衛昭第一個扭過頭去,兩眼發直狠狠瞪著前方,道:“為個死人?別開玩笑了。”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猛然從人群中沖出。
似乎有什么人在身后追趕,她步子十分極速,沖著官兵疏忽的空隙,一股腦地沖了過去,將衛昭的馬都給驚著了。
“弩——”
衛昭拉拉韁繩,皺眉問道:“大膽!你可知道這是沖撞了誰!”
少女連忙磕頭道:“官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我、我……”
我了半天沒有我出個所以然來。
周子青原本打算走,卻因這個突發事件停住了腳步。
少女發絲凌亂,衣衫不整,瞧她方才的樣子,像是從什么地方剛逃出來。而這邊官兵守衛繁多,她拼了命地往前擠,許是在躲什么人。
周子青從她出來的方向掃視一眼,果然發現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正憤憤瞧著那邊,看起來兇神惡煞,十分不好惹。
少女身子發抖,整個人貼在地上,不斷磕著頭,解釋的話說不出口,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復道:“官老爺饒命!民女不是故意的……官老爺饒命……”
衛昭道:“饒命?你沖撞皇后的送葬,就是誅你九族也不為過!還妄想饒命?”
周子青:“……”
少女聞言,臉色都給嚇青了,磕頭的動作更是用力,她結結巴巴道:“民、民女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不能死,我不能……”
對,她不能死,起碼不能死在這,她還有,還有事,還有仇要報!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磕頭聲又重,一聲聲磕在人的心里,少女道:“官老爺饒命!”
此情此景,如果換做其他人,或許就心軟了。
可衛昭是什么人?
他冷著一張臉,雙手抓著韁繩,一雙鳳眸冷冷地掃去,道:“沖撞皇后,其罪一;攔路賣瘋耽誤時辰,其罪二;既然你要我饒命,你就說出我覺得可以饒你的理由來。”
“民、民女……”
她糾結猶豫,咬著下唇十分糾結。
“丫頭!”
蒼老的聲音打斷這一切。
眾人紛紛回頭。
瞧見一張滿是皺褶的臉皮,在眾人視線中央,一個裹著黑布麻衣的老婆婆,佝僂著背站在最前面,一雙眼里滿是擔心。
衛昭回頭,“你又是誰?”
周子青被放了進去,沖他們一行禮,回道:“官老爺,我是這丫頭的婆婆……”
“什……”少女疑惑出聲,被周子青一個瞪眼瞪了回去。
這老巫婆般的長相甚有威懾力,少女被嚇得不敢說話。
周子青這才回頭繼續道:“我這丫頭,從小腦子糊涂,也不知道沖撞了皇后娘娘的葬禮,還望官老爺恕罪。”
恕罪?
衛昭狐疑地瞧了少女一眼。
少女發絲衣衫凌亂,兩眼帶呆愣愣,看起來還真有一些癡傻的模樣。
“既然有病,為何不在家中調養?”
“本是在家療養的,但今日聽說是皇后娘娘歸來,這丫頭就坐不住了。她雖有些糊涂,但對娘娘卻是崇拜尊敬得不得了,小丫頭以為皇后娘娘還活著,死活想來見娘娘一面,老奴拉也拉不住。”
她剛解釋完,一旁跟著護送的侍衛心里暗叫道:完了!
不提皇后娘娘還好。
誰不知道大將軍衛昭,這輩子最瞧不順眼的就是周子青,她在世期間,兩人從來都是爭鋒相對,沒有一日共處過。
但凡有皇后的地方,衛將軍就沒有過好臉色。
現在你和他說小丫頭仰慕皇后?這不是親手將自己孫女往死路上推嗎?
這么一想,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衛昭身上。
只見他低著頭,發絲落在他的臉側,面色一片陰暗不定,讓人瞧不出他的情緒。
他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口道:“來人。”
侍衛上前:“是!”
將軍你說是要紅燒還是清蒸了這對婆孫?
誰知道已經準備好了殺人,卻聽衛昭冷冰冰地說道:“有銀子嗎?”
侍衛一臉懵逼:“啊?”
衛昭道:“廢話少說,把你身上的銀子都掏出來!”
“是、是!”
衛昭下了馬,將手中沉甸甸的一個錢袋塞到周子青手里,盯著她說道:“這里是看病的錢,下次切莫莽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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