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無光,宛若一張烏黑的大網,將整個世界都吞沒了。
道旁山林處,云司雙手抱著膝蓋,一道篝火在眼前歡快地跳躍著,照亮那張清麗的姿容。琉璃瞳半斂著,卻還是隨時警惕著以防周圍有異動?;慕家巴獾?,可別突然跑出什么野獸來,她現在是又疲又乏,恨不得倒下去跟大地連成一體了。
忍著,忍著,心里默默禱念著,慢慢地卻變成了數羊般的催眠調子。不知不覺,頭靠緊膝蓋,傳來輕輕的鼾聲。夜深風靜,篝火歡快地燃燒著,夜鳥早早棲息,就是孤狼野獸們也是難得的安靜,膩歪在雌性的身旁沒有出來?;杌桦乃挥X得自己身處世外,一會兒是云曉生活的現代,一下卻又變成了云司那門可羅雀的僻靜院落,兩個人的記憶相互交雜,漸漸融合又涇渭分明地清晰分開。
仿若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兜頭罩下,自己就是網中無力逃脫的魚,讓她覺得痛苦又壓抑!
砰!就在她困于夢魘中時,忽地從天掉下團黑色的東西,直直砸在她身邊,將夢中的她給驚醒了!
“啊,什么東西,什么東西!”還不知情況的云司只感覺到危險,看都沒看清就一蹦三尺高,一雙琉璃瞳忐忑不安地掃過四周。卻是在此時,一道銀色的弧線漂亮地甩過來,直接挨上了她細嫩的脖頸。
側轉頭來,撞入一雙深沉充滿了危險的眼仁里,看到那比脖子上刀刃還森寒的殺意,云司頓覺腦仁發麻真想一股腦兒地昏過去。偏偏,平時弱不禁風的身體卻在如此危險的情況下硬挺下來,讓她有種欲昏不能的挫敗。
空氣里,不算輕的血腥味撞入鼻腔內,空腹的云司被這氣味一熏,胃中翻騰不止!
“嘿嘿,這位仁兄,刀劍無眼,刀劍無眼??!”真想跪了,老天是不是專門在玩兒她的?大晚上的,荒郊野外了,居然還能如此運氣!想想白天還是她拿著匕首擱人家脖子上,這不報應來了,馬上就輪到自己了!云司默默淚了,她是個苦命的娃?。?/p>
威脅著她的男人年紀應該就二十多歲,面龐上開著可怖的傷口,身材高大,名貴卻已破爛的衣裳掛著,露出渾身鮮血淋淋的傷口。他陰鷙的目光掃過渾身都在哆嗦的少女,眼中的戒備稍微松懈了些,卻還是沒放下對著她脖子的刀,粗厲的聲音從口中溢出:“去那邊!”眼光所指,乃是啟明星方向!
篝火忽就熄滅,云司不安的琉璃瞳閃爍著,埋頭企圖用眼角余光在昏聵的視線中從男子眼中看到些什么,卻不防那雙與黑夜一般深邃的眸子就像是散發著黑氣的泥沼,嚇得她慌忙閉上了眼睛。
好可怕!好可怕的男人!
鋒利的大刀還橫在脖子上,看男子渾身狼狽,便知道定然是遭受了一波又一波絕命的刺殺。那個方向,只怕是殺手們追來的地方吧!要是自己不去,那人的刀就會朝后一橫要了自己的小命。如果去,她一弱女子又怎么抵擋得了殺手的攻擊!
關系自身存亡,腦子異常清晰。換上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她昂著頭捻住刀刃,頓覺那上面染血的森冷讓那股驚怕從指尖一路竄到了心尖上?!昂?,我,我去——”
得了她的承諾,男子刷地下拿開自己的寶刀,看她一步步朝指定的方向走去。還在心中暗自慶幸,準備淡出他視線就開跑,冷不防那與她三丈遠的男人恍似洞悉了她的意圖,冷冷開口:“別妄想著半途跑開,這世上能百丈穿楊的人并不是沒有!”
云司走動的背影一僵,狀若驚鹿般弓起,一路朝男人說的方向快跑。白天為了甩開那幫殺手費盡心機,晚上卻要主動去招惹另一幫殺手,云司覺得今天真不是個適合逃亡的日子!
沒等她各種悲憤完,前方密林中,嗖嗖射出箭矢,黑夜里的箭尖宛若猝了毒般,閃著妖異的幽蘭光芒。大駭之下,她腳下一跌狼狽地滾到在地,堪堪躲開一只朝面門而來的箭矢。一群已經數不清有多少的黑衣人冒出來,在無邊黑暗里宛若從洞穴中拍著翅膀吃人血肉的毒蝙蝠。
云司真心地怕了,冷汗熱汗冒了一身,生死邊緣徘徊之際,心里更是恨死了把自己拋出來擋刀的男人。許是求生的本能,軟癱再地的人突生無數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玩命般奔跑同時還不忘記大喊:“公子,快朝東邊跑!”
那嘶聲的吼叫讓原本準備離開的男人一怔,旋而被鮮血點染過后的面龐上浮現處猙獰的笑意。這個女人,最好別讓他再碰見!如雷霆迅猛,似疾風般不可捕捉,男人縱身而起消失在深黑的夜色里。
這邊,被云司轉移了注意力的黑衣人終于換了追擊方向,卻也沒準備放過她。幾只流星鏢閃過,奔跑中的她感覺左肩被什么冰冷的東西強行刺入,狼狽地倒地,溫熱的血液順著傷口流出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見淬有劇毒的毒鏢射中云司,心知她再也沒活著的機會了,轉身朝同伴們追去。
片刻后,感覺周邊已經沒有了危險,挺尸的云司奮力地爬起來,忍著毒素入侵的劇痛,朝著官道上踉蹌跑去。
如果,今朝不死,此夜性命垂危之仇之恨,她定要討還回來!
烏云不知何時散開,依稀地冒出了半邊月牙。視線越來越模糊,徹骨寒意侵蝕著她,就在她快要昏厥前,忽然看見空曠的官道上停著一輛大馬車。圓燈掛在馬車左側前角,散出昏黃的燈光。小解回來,坐在馭位上揚著鞭子正準備趕車的虎頭虎腦少年敏銳發現了風中有股血腥味朝他們的方向飄來,轉頭來頓時睜大了盯住了一身灰白襦裙,形若鬼魅般的云司。
靠著股意志強撐,孱弱的身軀破敗不堪,云司雙腿一軟倒在地上。此時,車廂內的人伸手攤開車簾,清潤聲音中帶著柔和:“常甫,怎么還不走?”
夜色闌珊,她于朦朧中看到一抹欣長優雅的身影自馬車上踏下來,徹底昏過去前,她無聲地感嘆了一句,真不知是緣分還是猿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