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蕓為何這般風塵仆仆地趕回來,不過兩日云司就知道原因了。
“大小姐人想的真周到,這條紅裙色澤鮮艷,繡工精致,瞧著上面的石榴花,真像是活了一樣。小姐穿上真是格外俏麗動人,什么病氣都不能近身。”白鷲瞅著站在窗前推窗的云司,一個勁兒地夸著云蕓這個稱職的嫡姐。
云司扭頭瞥過欣喜的白鷲淺露兩包子姑娘,耳邊還回蕩著紅碧過來傳的話。
太后娘娘出宮為國祈福多年,鮮少回朝,皇后又借著機會給太子選妃,身為大冢宰家的嫡出小姐,不能在太后皇后和眾位命婦千金面前失了儀態。二小姐是太后欽點了要參加宮宴的,更不能身著素淡沖撞了太后娘娘。知道二小姐身子弱,如今初夏時節時冷時熱,大小姐還專門準備了由雪狐皮做成的披風……
一字一句處處從大冢宰府的顏面出發,也有作為長姐對妹妹的關照,說得滴水不漏,哪怕云司再不愿意也必須得穿上。她垂頭哂笑,手腕挽著手臂上的披帛,極為冷淡地道:“走吧,別讓大姐久等了。”
“哦,哦。”白鷲抖擻起精神,目光再經過她臉龐時有短暫的停留,臉上厚重的鉛粉被擦掉一層,雖然依舊蒼白卻比之前更多幾分活絡氣色。這樣子入宮,會不會沖撞了貴人,給小姐帶來什么麻煩?“小姐,要不我們再補補……”
“不用。”她果斷搖頭,世人都知道她病的快死了,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要是一下子變好了,豈不是毀了她賺賺銀子的機會?白鷲聞言也不再多說,小姐心中自有打算,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小姐。
怕穿幫露餡,淺露還專門跟著扶云司出了府門,不期然地便在門口遇上了云蕾和云芳兩人。兩個姑娘才從佛堂被放出來,今天也特地打扮了一番,但是神情卻懨懨的。看到徐徐走來的云司,兩雙眼睛似要噴火般瞪著。不用猜都知道她們是妒忌自己身為庶女撿了個便宜成為嫡女,參加今夜的宮宴。
要知道,今夜出席宮宴除了太子殿下外更有其他世家子弟,她們都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要不是上頭橫著個云蕓和她,說不定已經跟某家公子訂了婚約了。云司也算了解了這兩小姑娘的心思,當下撇開臉徑直走下石階,朝屬于她的馬車走去。
“二小姐,大小姐請您去共乘一車。”她人都還沒靠緊馬車,云蕓身邊伺候的紅碧就跑了上來。她眼神微閃,感覺后背兩道灼熱的目光,頭發一陣發麻。無奈地抿唇朝紅碧點點頭,跟著朝前上了云蕓的馬車。
“二妹,過來坐。”馬車很寬敞,云蕓靠著車壁放下手中的書含笑朝進來的云司招手。少女著窄袖白玫色薄紗襦衣,火紅的石榴裙搖曳在地,襯得腰肢纖細氣韻蘊魅。墨發中分,于腦后綰就扁平的圓髻以簪花發梳固牢,銀色綴紫晶鏤花華勝綴在額上,氣色不佳的臉被妝點后別有番楚楚動人的清雅。云蕓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不動聲色中已經把她打量完畢。
那絲絲縷縷的目光讓云司芒刺在背,她低垂著頭,裝作害羞的模樣道了句謝謝大姐。依靠著車壁,佯裝無力虛弱。云蕓見之,體貼道:“進宮還有段路,二妹先休息,到了大姐會叫你的。”
她“嬌弱”點頭,一副真的很放心的模樣,閉眼就休息了。云蕓嘴角的微笑漸漸失了溫度,扭頭把目光放在了時不時掀起的車簾外的世界。察覺到那道隱隱透著威懾力的目光移開,緊閉著眼的云司終于小小地松了一口氣,后背隱約有了濕意。跟云蕓在一起,真讓她壓抑。
……
夕陽西下,御城上空一片燦爛的火燒彤云,如仙女織就的彩錦般絢麗奪目。馬車在西側宮門停下,便有專門等候在此的太監領著各家命婦千金前往弗蘭殿。大輿的皇宮乃是之前的王宮,對于觀賞過無數雄偉宮殿的云司來講,這座王宮除了天子殿和兩座正殿其余的真的不咋樣,氣勢一點都不恢弘。一眼就給人種落小了的感覺,果真只適合諸侯的身份。
張氏和云蕓在前,因著云司體弱的緣故,云蕓還專門放慢腳步等著她,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其他命婦、千金小姐們見狀紛紛把目光投向大冢宰這一家子。張氏和善地朝眾人打招呼,遇上好奇的目光時,則“好心”地跟人家解釋,這是我家二女兒云司。
云司身體孱弱,自幼連大冢宰府門都難得出一次,諸多貴女和夫人們雖然聽過她不堪的名聲,卻沒真的見過云司。看著眼前面色慘白的少女,雖然姿色尚可,但這病怏怏的軀體讓人可憐的同時還有幾分不喜。皇家自是不會讓如此病軀沖撞了身嬌體貴的皇子,眼瞎了的長樂侯配大冢宰的嫡二女,也算門當戶對。
一路上,云司都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勉強含笑跟在云蕓身邊,做個聽話的妹妹。實則,看見女人們憐憫又嘲諷的神情,天知道她多想跳出來揍人。這群大娘小姑娘們是不是太八卦了,別人家的事怎么那么關心呢!不過,現實與想象的差距讓她只能聳搭著腦袋,做一只把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
弗蘭殿比之用于國宴的甘泉殿要小些,宮中有什么宴會、皇后接見命婦等都在此處舉行。因女眷與男子不同席,故而在宮宴開始前女眷們都被安排到弗蘭殿的側殿。
一大群人浩浩蕩蕩進入側殿時,殿內先來的官家夫人小姐們就湊上前來,跟相熟的人招呼著,滿臉熟絡的樣子。云蕓讓白鷲扶著云司先入了座,才跟著張氏一起去見外祖家的嬸嬸姐妹們。
“小姐,這宮宴上可真熱鬧。”白鷲好奇的目光不斷在殿內的擺置和貴人們身上逡巡,頭次入宮一路上她就興奮得很,不過強壓著心里的歡喜不敢說出不合身份的話。這下云司身邊沒有別人,她性子就放開了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云司端著熱茶抿了口,淡淡道:“宮里不比府內,需步步小心,有什么用眼睛看著就好,不要說出來。”不知是不是云蕓給她的壓力太強留下什么后遺癥,她總覺得今夜的宮宴上像是要發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