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天高云清，風和日朗。

“小姐，咱們不是要去廟里還愿么，這條路不是通往出云寺的啊。”坐在馭位上跟車夫一起駕車的白鷲滿心懷疑，掀開車簾朝里面的云司問著。陪在身旁的淺露聞言，也探著脖子朝外面望了望，這哪里是寬敞的官道，分明就是山野小道。狐疑的目光投向靠著車壁休憩的主子，她也搞不懂小姐這是想做什么。

“就是忽然不想去出云寺，正好路過這里，去斷念橋看看。”因著李長桙的話本子，那座位于御城外龍潭湖上年代久遠的斷橋也跟著出了名，城里貴公子和貴女們相約游湖時不時地也會去斷念橋瞧瞧。

有人把她約在了那里，或許還有潛在的危險存在，她本想一個人前去可這兩丫頭卻跟跟屁蟲般甩不掉。不得已，只能帶著她們一起來了，大不了待會兒把她們支開。

淺露白鷲兩人點頭，并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一刻鐘后，馬車趕到了龍潭湖邊。云司主仆下來，就看見湖邊棧橋上停著艘不大不小的畫舫。棧橋盡頭，常甫上前抱拳后道：“二小姐。”

“怎么，你們侯爺也在這里？”雖然早已知曉，可面子上還是要問上這么句。

常甫點頭，一本正經道：“公子特地讓屬下來請二小姐上船一敘。”

“小姐？”淺露白鷲拉著她的袖子，總覺得常甫說話怪怪的，她們都不知小姐會心血來潮去斷念橋，難道長樂侯能未卜先知早早地在這里等著小姐？

云司淡笑，制止她們胡亂猜疑：“興許是侯爺與我心有靈犀之故，你們就在這里等著，我去見見侯爺順便也看看這滿湖風光。”

“是。”兩丫頭聽她這話頓時高興了，暗忖小姐終于愿意跟長樂侯相處了。云司把她們的開心看在眼底并不點破，讓常甫帶路上了長孫瑢的畫舫。

畫舫不大，掀開下垂的藤席，就見長孫瑢坐在圓桌旁邊煮茶。小爐瓦罐內沸水翻騰，紅泥燒成的茶具，比之白瓷看起來更粗糙。可被那雙靈活的手觸碰，看他動作間行云流水的連貫，讓人不由地贊嘆好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

“剛煮好的茶，你嘗嘗。”茶濾三道，湯色淺淡香味卻濃醇。沏好的茶被他輕輕推開，朝著她站立的方向。

云司緩慢走過去坐下，端起來熱氣升騰，卷著茶香充斥在鼻翼間。淺酌幾口，細細回味果真是口齒留香。“侯爺倒是沏得一壺好茶。”她好不吝嗇地給了句夸獎。

仍舊是雪白的廣袖大衫，兩鬢墨發被白色的絲絳纏在腦后，將那張精致如玉的面龐毫無遺漏地暴露在她眼前。他唇抿開拉出，兩頰上有著淺不可見的酒窩，讓那無雙的面容更加帶著魅惑的氣息。她左手托腮，右手晃著茶杯揶揄道：“侯爺，不知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很美的男人。”

這外表放當代絕對秒殺中外一眾男星，可惜心思太深了。

“……”一閃而逝的愕然，他彎著嘴角笑如三月春光明媚醉人，抬首望著她輕聲細語道：“以前倒是沒聽過，不過剛才聽到了。”

云司呵呵兩聲，低頭喝茶，細細打量著長孫瑢煮茶的動作，真覺得那不是個瞎子該有的流暢。

“侯爺，你真看不見么？”瞧著畫舫已經朝岸邊劃去，埋藏在心底的疑慮太過濃烈，她決定還是親口問出來比較好。畢竟，她猜了許久都沒找到真正的答案。

長孫瑢放下茶杯，朝她道：“難看你看不出來？”這丫頭莫非以為自己在裝瞎不成？

“可云司想聽侯爺親口說出來，畢竟，我們很快就要成親了。”婚期只有半月了，日子怎么過得那么快呢？

“你希望我真瞎還是假瞎？”聽出她語氣里一絲悵然，他眉頭輕輕地蹙動了下。

云司淡漠地笑了，真的假的自己還不是要嫁給他！“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心底泛起自嘲，面容上保持著一貫的優雅持重，他淡笑道：“瞎了，二十年來只知道一種顏色。”

手上一抖，滾燙的茶水溢出燙著手指，她渾若未覺怔怔地望著眼前人。船艙外陽光明媚，探進來照落身上更襯得他白衣如雪，白皙的肌膚也如同被羽化了般，似乎隨時都能消失。那男子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好似遠在亙古蒼穹，給人種高遠得無法接觸的漠然。

心底百味陳雜，默默地飲下最后一口茶，她徐徐道：“對不起。”

“與你無關！”溫和的聲音里透著冷漠，讓她越發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疏離。

“公子、二小姐，斷念橋到了。”常甫的聲音打斷了船艙內的沉凝，云司從窗子一瞧還真看見了那半截斷橋就在畫舫旁邊。

斷念橋只有一丈長，常甫扶著長孫瑢先走，云司提著裙子跳上去。斷橋那方大樹稀疏，倒是有片綠油油的草地盛開著不知名的野花，她眉眼一動嘴角染著甜甜笑意，這地方還不錯。

“斷念橋，念斷魂斷，卻不知今日是斷了誰的念。”

甫一走近就聽到長孫瑢意味深長的絮語，云司埋著后話地答了句：“誰有念斷誰的念。”

“夫人這話，倒是有理！”他突然就笑了，那張本就俊美無儔的臉更添奪目光彩。

“我們還沒成親呢！”又是夫人，她都第二次聽了。云司瞥眼瞧去，只覺得眼前看到的美麗景象晃花了她的眼，暗罵了聲妖孽，甩袖走在最前面。

頗有賭氣意味的話語取悅了那美麗的謫仙，長孫瑢負手笑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漆黑的眼瞳里劃過別樣的笑意。然而，沒等他加深那份喜悅，清晰的破空聲已經傳來，須臾間臉色變了又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