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二姑娘,太后有請?!睙o聊的目光在殿內掃蕩,忽然一道黛青擋住了眼前的視線。云司懵懵地抬頭,便看見個頭發花白的老嬤嬤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如她盤起的發髻般一絲不茍。
她愕然,不知太后搞什么名堂,明明很快就開宴了,屆時不就看見她了?
“邢嬤嬤,可是我這二女有什么差錯?”看到老嬤嬤身影的張氏離席來此,對于出現在云司面前的人也感覺到驚訝。
“夫人多慮了,只是太后想見見二小姐,特命奴婢前來請。”邢嬤嬤板著臉看不出喜怒,無形中卻有股壓力壓迫著人。
張氏聞言在云司身上瞟了眼,隨即笑道:“既然如此,司兒你就跟邢嬤嬤走一趟吧。”
云司忙離席頷首:“是,母親。”白鷲被留下來,云司也不知此去太后宮里會發生什么事,索性就答應了。
除卻承帝的寢宮,太后的椒寧殿在后宮中算是最大的一座宮殿了。邢嬤嬤帶著云司快步而行,好似有什么急事兒要趕回去一般,那步伐快得就算是個正常人趕上去也有些吃力。
眼簾下垂,琉璃瞳狐疑地掃過前方急忙的背影,此刻的她乃是個病弱之人,就該是個病人的模樣。從袖中掏出手帕,她用帕子掩住口扶著路旁的一株羅漢松咳嗽起來。聲音不大,像是故意壓制的低沉,邢嬤嬤停下腳步回頭一望。
“老奴有罪,忘記云二小姐身子不適?!彼觳阶邅?,嘴上說著道歉的話,神情卻沒有半分歉意。云司瞧見不用深想也知是有人授意她如此的,是想給自己個下馬威。
她抬首搖頭,眸光柔和如稚子般無辜純真道:“嬤嬤不必自責,是云司不好,耽擱了嬤嬤?!?/p>
邢嬤嬤聞言心中對她多了份好感,還算是個上道的姑娘,暗暗頷首,道:“老奴慢些。”說完便在她之前引路,速度還真是慢了不少。云司微勾唇角不動聲色地跟上,時不時地咳嗽兩聲。
一刻鐘左右的功夫,兩人便到了椒寧殿。殿外站著值事的宮人,邢嬤嬤帶著云司入內,未及抬頭就感覺到了椒寧殿沉凝的氣氛。邢嬤嬤行禮,低聲告知人被帶到了便退在旁邊,云司則雙膝跪地行了大禮。
主座上,年逾六旬的太后一身暗紅色的倒福字回紋祥云鑲邊的宮裝,已經花白的頭發上沒有梳繁復的發髻,簡單地盤起成圓髻,插著幾支淡色的玉簪,整個人看起來素凈極了。她端坐在羅漢塌上,腳邊是一副乖巧模樣的長孫敏,正用不屑的眼神暗暗刺她。
雖只是粗略掃過,云司大致還是清楚了椒寧殿的布局,不過這椒寧殿的氣壓為何這么低,她就不知道了。夏未立,晚間的天氣還是涼冷的,地上也沒鋪厚實的地毯,讓她很明顯地感覺到寒氣嗖嗖嗖地透過裙子刺激到嬌嫩的皮膚。
奈何,她只是小小的臣女,太后沒說話讓她起來便只能繼續跪著。
“你就是云司?”半晌后,似乎還記起有這么個人來椒寧殿的太后抬首冷淡地望著她:“你就是王上給長樂侯選的媳婦兒?”
罰跪了許久,本身身體也不是特別好的云司臉色如面粉般刺眼的白,一雙唇被牙齒咬出了明顯的痕跡。聽到太后問話,她“欣喜”地抬頭,“虛弱”回答道:“回稟太后,臣女正是云司?!?/p>
“模樣還行,就是身子太弱?!碧蟮钠鹆嗣黠@褶子的臉上看不到半絲喜色,對云司的不喜也是沒半點掩藏。讓她起身后還不忘記繼續點判著,“你這樣嫁到長樂侯府,長樂侯府何時才能給長孫氏添丁。”
“……”云司啞然,莫不是都想讓她有自知之明去退婚?
天知道她也不想嫁一個不認識的人,如果你們都不愿意她嫁給長樂侯,那就把這個婚事攪黃啊,她絕對舉雙手雙腳贊成!云司心里狂妄的叫囂道,仰頭無謂地送上自己快要見鬼的臉色給太后瞧。
“云司,你身體可有什么隱疾?”太后扶手起身,威嚴的目光落在那張不大的臉上,像是強烈的X光機般將云司掃射了個遍,眉頭間越來越皺?!鞍屇呛⒆友劬床灰?,他的妻子就該如他的眼睛般,有個健康的身體能好好地照顧她。”
可瞧眼前這小姑娘如此孱弱的模樣,讓她心里生出一股長孫瑢照顧云司的感覺。
云司算是明白過來,這位太后娘娘太過疼惜長孫瑢,為他得了自己這樣的妻子感到不值。她璀璨的琉璃瞳恍若無意地朝太后的雙眼探去,發現這位看似嚴厲不可接觸的老婦人眼底有著太多情緒交雜的復雜。
是對長孫瑢無限制的關愛,是對自己身體病弱的不喜,還有對承帝胡亂下旨的氣憤。云司豁然明白,此時的太后不過跟尋常人家的奶奶一樣,關心著自己的孫子幸福罷了。長孫瑢眼盲,只怕生活也過得不如意,太后對她諸多挑剔也算有個可圈可點的理由了。
“太后娘娘,云司的確病弱,但王上賜婚亦是不爭的事實。人之一生,不能挑剔選擇的太多……”
她垂頭,心底驀然有些酸澀。來到這里她沒得選擇,想念身在現代的弟弟,可時間越久她發現越是記不住弟弟的容顏。雖然來到這里才四個月,可那些在現代發生的事情,就像是虛幻的夢,她真怕以后會完全忘記了。
如今,作為權傾朝野的大冢宰嫡女,就算不嫁長樂侯也會嫁給別人。她想活著,自由恣意地活著,或許嫁給一個不理俗事的瞎子是個不錯的選擇。也可能,哪一日她有能力了,便順著心意過想要的生活。
“不論世人怎么看,在云司心中,長樂侯是云司這一生中在對的時間,遇上的最合適的人。”聯系到自己的處境,她由衷又感嘆地說出這句話。
太后愣怔,長孫敏暗恨,誰也不知云司怎么就說出這番話來。而很快回味過這話的云司也悶悶地惱了,暗忖自己是不是言情劇看多了,對這一老一嫩兩女人就說了這么煽情的話。
幸好,幸好,沒多余的人聽見。
她心底暗暗高興,嘴角的弧度還沒彎起來,就聽到男子若瓊瑤玉樹般琳瑯清貴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泱泱殞荒,茫茫人海,遇之吾幸,得之吾命?!?/p>
宮燈下一襲雪衣白得宛若珠光月華,身材欣長的男子墨發半披,踏著一路淺碎的柔光,徐徐近前。那張精致得讓人無由生妒的臉龐轉向她,牽唇笑開,恍若清風吹皺了一池春風,美好得令人沉醉。
“汝之情意,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