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盡數(shù)噤聲，就是驚訝的女眷們也飛快地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的聲音惹了帝王的不快。云司握著筷子的手收緊再收緊，心里直罵承帝你個老王八，把她指給瞎子不說，還給她添堵。

她都還沒嫁進長樂侯，承帝就給長孫瑢塞女人，真當她這個病弱女那么好欺負？

等不到她有動作，那邊的長孫瑢已經(jīng)站起來很快委婉地回絕了。

“王上，長樂生來就是個不健全的人，得蒙王上體恤賜云家二小姐為妻，心中已經(jīng)十分感念。大司農千金嫁于長樂實在委屈，況且于云家小姐不公，還望王上收回成命。”

皇后與承帝對視，對著長孫瑢道：“本宮看云小姐是個溫婉大度的人兒，多個人作伴她在長樂侯府也不孤單，還能把長樂你照顧得更好，這難道不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事？”

“她們兩人入府后，長樂也不再形單影只，說不定很快就能給侯府添那么一兩個孩子。皇弟遠游回來，見了肯定開心。晉安王妃，你是不是也贊同朕的話？”帝后兩人一唱一和，勢要將那女子送到他身邊。

被點了名的晉安王妃也點頭了，溫婉地道：“阿瑢能得王上兩次賜婚，實乃幸事。”

“長樂有愧于王上的……”

“侯爺！”長孫瑢皺眉想要推掉那被賜來的女人，卻被一個聽起來中氣不足的女子聲音打斷。心底微有不悅，很快發(fā)現(xiàn)是云司的聲音，他便閉了唇朝她望去。

云司大大方方地從坐席位站出來，朝承帝行了一禮后，便朝著長孫瑢的方向說道：“侯爺，自古長者賜不能辭，何況王上是為了侯爺著想。大司農千金看起來是個文雅的女子，在侯爺身邊伺候著，云司也能放心。”

“呵，夫人的意思是要收下此女？”長孫瑢如玉般溫軟的話語落在殿內，霎時間的柔和讓女子們不由地沉醉了。其實，除了眼睛看不見，長樂侯還真是個特別出挑的男子呢。

不輕不重的夫人兩字，仿佛帶了股無言的火辣沖上全身。云司老臉微紅，直覺長孫瑢就是故意的，不過眼下她是不能計較那么多了。她撇開微微發(fā)紅的臉頰，轉向座上的承帝和皇后道：“王上，娘娘，臣女自幼體弱，幸得王上恩典賜婚于長樂侯，心中不勝歡喜。然而，臣女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這病弱的身子是沒法陪侯爺白頭到老了，若有個可心兒的人能替臣女完成這個心愿，臣女亦是十分歡喜的。”

“不過，臣女請求王上答應臣女一個不過分的要求。”她曲下膝蓋跪著鋪著厚厚地毯的地上，揚起的頭上顯出了十足的倔強。明顯的是，如果承帝不答應，她就不會同意大司農的女兒入府。

承帝冷冷一瞥，她臉上毫無懼色，一雙剔透的琉璃瞳中盡是清澈干凈。稍許，承帝語氣稍軟道：“朕答應。”

云司滿臉“歡欣”地叩謝了承帝，繼續(xù)道：“臣女在閨中曾讀了些傳記，記憶中最為深刻的就是文順帝摯愛皇后一生遣散后宮妃嬪一卷。臣女自知身份卑微，心中卻也渴望著夫君將來能獨寵自己一人，起碼在有限的生命里還能留下些美好的記憶，不枉在人世間走一遭。”

“大司農千金身份尊貴，雖然同樣有王上的賜婚做平妻，先后有序，在世人眼中終究是低人一等。入門后，臣女若得了侯爺獨寵，難免會讓大司農千金難堪。所以臣女想了個辦法，那便是在臣女死后，侯爺便可將大司農千金以正妻之禮迎進門。顧全了大司農顏面，也成全了王上為侯爺賜婚的初衷。”

說罷，她朝著大司農府女眷位置盈盈一笑，對著那個也就十二三歲容貌還帶著稚氣卻不失清麗的女孩兒道：“周小姐，你放心，你入門的日子不會太遠。早則一年半，遲則三年左右。畢竟，你現(xiàn)在也還小，這個時間等得起。”

弗蘭殿內鴉雀無聲，無數(shù)人詫異、驚異、嘲弄、諷刺、贊賞等情緒多雜的目光全都射向了殿中跪下的女子身上。指尖纏著絹帕的云蕓抬首，目光定在她后背上，突然很羨慕她的直白和勇氣。換做是她，這樣的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幽幽的眸光移到天下座下那穿著蟒袍的長孫陌身上，看出他臉上的激賞。云蕓不受控制地想：殿下，若今日這么說的是我，你會那樣看我么？

三年了！她等了三年了，可到現(xiàn)在都還沒結果！

承帝皮笑肉不笑都瞄了眼長孫瑢，道：“看來長樂侯是極喜歡朕為了選的這個妻子，還未過門便已喚她為夫人了。”

長孫瑢神情淡然，不卑不亢道：“她的身子的確弱，但微臣卻覺得她能陪著微臣直到耄耋古稀。這些，都是王上的成全，微臣銘記在心。”

“如果這樣，周家的小姐豈不是一輩子都嫁不出？”承帝笑著，嘴角勾出陰沉。這兩人，一個病弱一個眼盲，卻都是狐貍樣狡猾的東西！

“世間萬般，順天應命。”他勾唇和煦回答，似在告訴承帝，又像是另外的兩個女人，亦或是對他身邊人抱有興趣的人。

君臣兩人打著啞謎，眾臣個個裝聾子，實則大家的心思多多少少都是些明白的。

云司安分地跪著，冷眼看著弗蘭殿內心口不一的人，忽然間更加深刻地明白上了一件事。承帝的賜婚她和長孫瑢，是警告他還有云司背后的云狄。可長孫瑢半夏公子的身份被捅開后，承帝的重心明顯偏移了過來。所以，成婚勢在必行，而她已跟長孫瑢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想撇開關系談何容易。

她垂眸咬著自己唇瓣，心里默默地想著，要是長孫瑢不殺她，那么必然成為她的庇佑之所。只是，若他真的不瞎知道自己撞破了他的偽裝，真會看在同處一條船的份上饒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