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居住的梅香院是府里占地最大的院落，金碧輝煌，光是開鑿出的一片梅園就造價千金。梅園四周種植多種名品梅花，紅粉白黃顏色各異，花開時節爭奇斗艷，美不勝收。院子正中間是一湖占地廣闊的人工泉池，橫跨整個梅園，池底極為奢靡用密玉鋪就，瑩然翠綠，碧波蕩漾。六只仰天騰飛的仙鶴石雕三個一行，兩兩相對，姿態優美，口中潺潺出水注入泉中，叮咚清脆。池中有一六角涼亭，六個相互銜接的蓮瓣漢白玉橋板，一路延伸到岸邊，供人通行到此。

此刻池中的涼亭處，熱鬧非凡，老夫人領著女眷們正在賞梅閑話，共聚天倫。

一入梅園，言卉瑜就聽到池水中央傳來的古琴音，手法嫻熟，琴音悅耳，只是，古琴彈奏重在心境，心境佳則琴音美，這曲琴音欠缺氛圍，彈琴者心緒不定。

“夫人？”素語提醒道，“老夫人看過來了。”

“那便過去吧。”言卉瑜迎著自池中央而來的幾縷視線，從容過去，臨近涼亭，她首先將視線投射到彈琴人的身上，看清了她冷得發紅僵硬的雙手，了然于心，身體那樣冷，心境怎么會好呢。

“纖纖拜見祖母，給二娘、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請安。”侯爺的侍妾里，二房的地位最高。

幾個小輩起身：“見過三嫂。”因為是女眷的聚會，所以男子沒有參加，小輩里妾侍不允許參加，怪不得李氏那么渴望正室的位置。小輩里分別是二娘的女兒二小姐顧玉蘭，三姨娘的女兒四小姐顧秋蘭，四姨娘的三小姐顧芷蘭，五小姐顧香蘭，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四姨娘沒有兒子，二娘和三姨娘分別養育大少爺和三少爺，都已經成年，五姨娘的六少爺不過十三歲，言卉瑜知道二少爺早殤，也見過了五少爺，只是這四少爺，似乎鮮有提起，不知生死。

“聽說你不再封閉，能說會道了，二娘心里很高興，一直盼著這天呢。”二娘慈愛的看著她，很是欣慰的樣子。

三姨娘笑著對老夫人說：“以后有纖纖幫著走動杜家，也能對侯府有所助益。”

四姨娘陰陽怪氣一笑：“若是杜家看重我們，這兩年肯幫我們一把，也不用等到今日。”

四姨娘沒有兒子，她不用爭著表現做一個賢惠溫婉的女子，總是說話帶刺，上次罰跪祠堂，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

五姨娘一直垂著頭沒有說話，中規中矩，總是適時出聲，幫三房一把。

如今侯府之中，二房四房聯手，三房五房結盟，在老夫人和侯爺面前做足表演。

老夫人皺眉都掃了一眼，冷哼：“吵什么，好好的琴音都被破壞了。”

“老夫人恕罪。”眾人齊聲高呼。四姨娘識相閉嘴，卻依舊不屑。

老夫人淡淡斜了言卉瑜一眼：“坐吧。”幾個丫鬟在四小姐身旁添了一個蒲團，言卉瑜坐過去，丫頭們又添了一個湯婆子和兩個炭爐，言卉瑜看眾人一個個穿得異常厚重的衣服，還瑟瑟發抖，心底嗤笑，這樣子坐在外面賞雪，不倫不類。

“秋蘭，你的琴技退步了。”老夫人一句簡單的話，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三夫人臉色一白，顧秋蘭嚇得不輕趕緊低頭道歉：“孫兒一定勤加練習琴技。”

二娘神色不變，四姨娘明晃晃的嘲諷，五姨娘面露擔憂。幾個小姐中，幸災樂禍的神情或多或少都露出一點，這么明顯的爭斗，言卉瑜不信老夫人不知道，而她卻不作為放任自流。一個家族和睦相處才能繁榮昌盛，爭斗不息只會走向衰落，也難怪侯府會衰落如此。

這么冷的天半露天彈琴，就算是大唐造詣最高的琴師也做不到，老夫人強人所難，眾人還要恭維附和，這里，言卉瑜一刻都不想多待，她率先出聲：“不知道祖母找纖纖來是為了……”

二娘聽了喝叱道：“難道有事才能找你嗎，你這孩子，才說你有點進步，你就……唉。”結尾很失望的嘆息，恨鐵不成鋼。

四姨娘譏笑道：“可不是嘛，人家可是杜家的嫡長女，身份那么尊貴，以前不是連話都不愿意和我們說嗎，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二姐你真是善良，把她當做家人，為了她一點改變，高興成什么樣子，嘖嘖。”

三姨娘責備地看過來，眼神冰冷，四小姐擔心地扯了扯言卉瑜的袖子，言卉瑜視而不見，一一望過去，定在老夫人臉上：“是纖纖言辭不當了，只是近來纖纖身體抱恙，不宜吹風，今日又為了三日后母家夫人的生日奔波半日，身體著實吃不消。祖母慈祥，一定是有要事相告才會讓纖纖來此。”換言之，你要是無緣無故找我來吹風就是禍害我，有話快說，不說我就走。

老夫人失望地看了二娘一眼：“下次說話前考慮清楚，什么都不清楚就呼呼喝喝的。”

二娘虛心道：“是的，老夫人，是我魯莽了。我太希望纖纖能融入侯府，一時失言，老夫人放心，不會有下次了。”

老夫人輕微點了點頭：“嗯。”只有這一聲算作回復后，她看向言卉瑜，“你身子不好，怎能為了我老人家高興，找你來陪伴呢。”說完便停在那，不再繼續說，裝模作樣飲茶。

言卉瑜覺得好笑，這是要她接話呢？這位老太太該說討厭還是單純呢，擺譜很有一套，樣子也裝得很像，但是做事很直白，幾乎一眼就能從她臉上看出情緒，城府不深。言卉瑜只從這見面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知道怎么掌握老夫人，捧著就是。

她道：“纖纖身在病中，帶著病氣，雖然有心陪伴祖母，卻萬萬不敢，祖母的康健比什么都重要。”

老夫人雖然不笑，但是看得出她聽了這話心情不錯，她道：“今日找你來，是關于燕云的婚事，燕云還沒出嫁吧，明天帶去柳家，檢查一下，若是柳家滿意，就嫁了吧。”

什么？出嫁？言卉瑜反問道：“柳家？”

老夫人看了二娘一眼，二娘立刻接話道：“是啊，大大的喜事呢，柳家上門提親來了，是柳公子身邊的貼身侍衛，和燕云也算門當戶對了。”

燕云和素語都站在亭外，按照主子的輩分丫鬟們有序的排好，因此燕云她們也站得遠，聽不到亭子里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