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的夜,濃重的云團層層迭起,將破曉的天際攪和。
黎明前的黑暗原本就昏沉,如此黑云壓頂風雨欲來,更是肆虐暴風雨的前奏,熟睡的人難以驚醒,醒著的人難以入睡。
蘇瑾此時站的是二樓廂房,隔著一間不算寬敞的里間,看著窗外。
她睜開眼在這屋子里頭已經好幾個時辰,待慢慢消化完腦中殘留的記憶,嘴角隨即勾勒著淡淡的諷刺和嘲弄。
穿越了,她連想都不曾想到,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作為新生活小資情調十足,在職場漸漸打拼出一絲希望的她來說,這簡直就是坑爹到慘的地步。
蘇瑾想起她死前剛去售樓處付了首付,拿下自己看中的一套公寓,自此在工作的城市安定下來。然后想著應該買輛車,或者再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
可惜所有的美好因為一個車禍,全然泡湯。
因為饑餓出門買泡面被無良司機撞死,然后魂穿到一個莫名的王朝附在一個懦弱卑微的小姐身上,最讓她無語的是這身體主人居然是抑郁致死的,簡直不可思議。
這等懦弱無能,她消化完記憶真的要爆發了。
可是她不能,天元王朝這個在歷史上沒有出現過的國家,和古代一樣極重地位和能力。沒有平等的人權,沒有言論自由,更沒有新生女性一代。
“呼……”
蘇瑾淡淡的吐出一口氣,消去心頭的郁結和悲憤,既然老天都覺得她死的太冤讓她可以再活一回,她憑什么不珍惜這機會。這原主叫蘇錦繡?也好,既然承了情讓她再活一次,那她以后就是蘇錦繡了!
隨著里頭蘇錦繡一聲輕輕嘆息,原本睡在外間的丫鬟很快就醒過來,聽到聲音以為自己的小姐出了什么事,趕緊掀開被子慌張的跑進來。見她連外衫都沒有披站在窗前,更是大驚。
小丫鬟拿起屏風處掛著的一件素白色衣衫走過去,待觸到蘇錦繡冰涼的手指時,心里一緊,“小姐,你的病才剛剛穩下去,如此若是吹了涼風再遭了罪,真落下了病根可是怎么辦?”
說話的是春喜,眉眼中無一不帶著擔憂,趕緊給蘇錦繡將外衫套上,又走到窗前將木棒撤去把窗戶關上。
春寒料峭,如今寒冬剛過去不久,氣候乍暖,但是清晨的寒冷仍舊讓春喜感覺到一絲入骨的冰。她都覺得冷,小姐孱弱的身子又怎么受得了。
春喜將她扶著走進里屋,然后走到燭臺前點了燈,暖暖的燭光透過紙糊的燈籠映出,蘇錦繡便趁機觀察起所處的環境。
這一看不要緊,她原本穩下的心又一次跌破。
怎么說都是小姐的屋子,居然簡陋至此?除了該有的雕花床和書桌,再來就是一個稍微好點的檀木柜子,一張稍顯年舊的屏風,幾盆花花草草,其他無一可以入眼的。
想起這身體原主的身份,天元朝禮部尚書的女兒,而且是正房所出的嫡女。雖然說現在沒有在京城,但是一個嫡出的小姐到了哪里都不該是如此待遇。
春喜見蘇錦繡看著四周眼神發懵,眼底一絲光芒暗下,還以為她的小姐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心里放不開,怕自己小姐郁結太重又積下病害,趕緊開口安慰,“小姐,你不要多想。奴婢相信老爺收到小姐的書信,定然會派人接你回去的。潮州到京城路程遠,即便是快馬加鞭將書信送到老爺手中,也要四五日。這才過去十日,老爺公務繁忙,我們再等等。”
不安慰還好,一安慰蘇錦繡就徹底想翻白眼了。
春喜以為她不知道么,從潮州到京城送信的確要四五日,這樣一來一回少不得近十日。可是她的信件是交給了驛站,如此層層送上去比派人送信更快,如果她那個爹真的有心接她回去,即便人馬未到,回信應該早在她手中,而不是讓原主等到絕望最后郁結致死。
蘇錦繡收起這些心思,現在她還沒有能力做什么,如今她還寄人籬下呢,光芒展現太多并不是好事。
“春喜,我只是身子有些發虛,沒什么大礙。你出去看看外頭天色可是大亮了,端些水進來,我梳洗下。”
春喜見蘇錦繡說的真切并不似作假,點點頭出去。
蘇錦繡見春喜一出去,溫柔的眼光忽的消失,轉而眼神犀利分明,她將衣著穿戴好,走出屋子。
如今的她不在京城,而是在她母親的娘家,也就是她舅舅的家中。
她母親柳心瀾的娘家在潮州也算是名門望族,柳心瀾的父親柳銘是潮州縣城的縣令,官滿后離任便定居潮州轉而從商,底下一雙兒女都盡得真傳,兒子柳巖奎從小跟著學習經商,繼承柳銘的才能將商業擴展到近乎半個天元朝。而女兒柳心瀾偏愛文字,詩詞歌賦精通,為人謙和溫婉,長得嬌艷如花,更是官員子弟追逐的對象。
正因為柳銘的商業發展龐大,柳心瀾跟著父親去過京城,見到當時的新科狀元蘇仁遠,兩人一見傾心。老太爺柳銘一向喜愛有才之人,蘇仁遠狀元出身在京發展,前途無可限量。最終,柳銘答應柳心瀾嫁給蘇仁遠。
原本以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會是一段佳話。不想柳心瀾生第一胎難產,最后生下女兒便離世。后來……年紀輕輕的蘇仁遠又怎么能忍受的了孤身寂寞,三年后便續弦娶妻,自此原本該是享受嫡小姐身份的蘇錦繡卻過著連下人都不如的生活。
沒娘疼,爹不管。后母欺負,庶妹嘲諷,從小到大受盡冷暖,抑郁成疾。
蘇錦繡想起這些,涌出的便是不甘,而這種不甘似乎就像是前主留下的執念。她沒有原主那么多顧慮,既然這天元王朝尊卑分明,既然她才是蘇家的嫡女,那原本屬于她的就應該全部拿回來。
她蘇錦繡奉行的就是一件事,是她的全部都該攥在手中,她可以施舍可以不要,但是輪不到別人搶。
“哐當——”
蘇錦繡從思緒中回神,這才發現春喜出去好久都沒有回來,如今外頭的聲音這么響,她立刻就想到春喜難不成有事?
春喜這個丫鬟,在蘇家就跟著她,從小伺候她,大概是她身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無論她是否得寵,春喜從來不曾怨言,一直在她身邊盡心盡力。這一次養病來了潮州,也只有春喜跟著她過來。
不是蘇府沒有丫鬟可以派過來,而是蘇錦繡那個院子的丫鬟,沒有一個是對她忠心的,原先的蘇錦繡不敢也叫不動她們,那些丫鬟自然也不愿意跟著她來潮州這么一個小地方。
想至此,蘇錦繡提起裙擺朝著屋外疾步出去,想去看個究竟。
院子外的一角,柳輕煙冷冷的看著倒地的婢女,瞅了眼天色,有些覺得無聊。但是想起自己的祖父平時還念叨著這院子里的女子,她就覺得不舒服。
明明這里是柳家,她才是柳家的大小姐,那個蘇錦繡不過是個外姓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憑什么可以得到祖父的喜愛!
在她柳家養病,養了半年還不回去!真以為這里是她的地方么!
柳輕煙越想越覺得氣憤,原本就好勝的心更是難以壓下升起來的怒火,蘇錦繡那個丫頭如今病泱泱的沒法折磨,這小蹄子她要好好出口氣。這樣想著柳輕煙就朝著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立刻會意,朝著春喜狠狠扇過去一巴掌。
春喜根本來不及防備,雙手被人壓著無法抵抗,就這樣生生的挨了一巴掌。頓時半邊臉紅腫老高,嘴角流下一絲鮮紅。
柳輕煙心中的氣消下去一些,讓丫鬟住手自己走上前,惡毒的眼神帶著無限的殘忍,尖利的指甲滑過春喜嬌嫩的臉蛋,冰涼的指甲帶著金屬的寒,痛,涼。
春喜大氣都不敢喘,眼底卻堅韌不屈。柳輕煙看著這樣的眼神,沒來由想起這院子內的蘇錦繡,那個丫頭似乎也是這樣的眼神,讓人不舒服。
“啪——”一巴掌朝著春喜又打下去。
柳輕煙似乎還不解氣,抬起手就想接著打,但是第二次她的手沒有落下,而是被人握住了手腕,皓腕處的疼痛讓她有些得意忘形的臉色恢復,看著眼前阻擋她的人,柳輕煙不由得吃驚。
蘇錦繡?
可是,這還是蘇錦繡么?柳輕煙知道蘇錦繡眼底從來都是不肯屈服的,但是也同樣不敢和她動手,可如今為了一個丫鬟居然敢擋著她?
蘇錦繡直接將柳輕煙甩開,同時推開壓著春喜的兩個婆子,將春喜攙扶著。她來的不夠及時,只能擋下柳輕煙的第二個巴掌,春喜之前所受的她已經無法阻止了。
她將春喜的臉抬起,看到紅腫的左臉已經腫的跟饅頭一樣,眼底滿是心疼。這個丫鬟可是對她一心一意的好啊!
“春喜,你沒事吧?”
春喜卻顧不得許多,直接朝著柳輕煙跪下,懇切道,“柳小姐,我家小姐不是有意推開你的,請柳小姐不要怪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擋了柳小姐的路。”
蘇錦繡知道,她的院子里沒有熱水,春喜定然是出院子去外頭的小廚房燒水,這才碰到了柳輕煙。但是這根本就不是柳家的主道。柳輕煙根本就是存心找茬。
“春喜起來,你沒錯。”
蘇錦繡聲線陡然提升,命令春喜站起來,她的丫鬟要打要罰也是她說了算,何時輪到一個外人來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