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月兒已然高掛枝頭,夜色一片沉寂。難以抵御的疲憊陣陣襲來,而他卻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神智也無比清晰。
“這氣咽一咽也就下去了。”白筱柔的這句話不時地回蕩在他的耳畔,他感到心里無比的煩躁。忽然他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幼年時的他。
幼年時的他,幼年時的他是什么樣子呢?他閉上眼睛回憶,可是想起的只有那個模糊的影子。他的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他連自己小時候長什么樣子都給忘記了。他甚至在想自己老了以后,是不是也會忘了年輕時的樣子?
等等,他想起來了。他想起自己是大學士的公子,聞名天下的神童。過往種種,歷歷在目,他的嘴角不禁綻放一朵美麗的笑容,燦若寒星的眸子里帶著淡淡的癡迷。可是片刻間他又回到了現實,此刻的他已經不是什么大學士的公子了,只是一個以種田為生的山野村夫。
那么山野村夫又該做些什么呢?老老實實的種田,然后娶妻生子,帶著妻兒種田,再然后悄然間化成山里的一抔塵土與其他的塵土融為一體,永遠消失在天地間。
不!不!不能這樣!他絕不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是誰?他是擁有經世之才的絕世奇才,是高貴慕容氏的皇族后裔!他應該屬于風起云涌的宦海,站在風口浪尖上開創出屬于自己的不朽傳奇!他的名字應該被銘刻在史書上,備受后人稱頌,千古名揚!想著想著,他的熱血不禁沸騰,他又找回了曾今的自豪。
同時心中也升起了深深的擔憂與不舍,他若是走了白筱柔母女又該如何?白筱柔是他的姨母,她或許會反對他的決定,但出于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也不會去阻攔。
但是云雙可就不好說了。她平素里待他極好的,可她的性子也是極為倔強的,只要她下了某個決定,不管會付出何等代價,都會堅持下去。
對于她,他的情感有些朦朧,或許已經超越了兄妹的界限,或許潛意識里他已經把她當成了心上人。若真的要以傷害他們之間的感情為代價,那么他真的做不到。
可是他又不愿意如此平庸的過完一生,不甘心受一直別人的欺壓。矛盾,他真的好矛盾。在矛盾的掙扎中,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此時的天邊已然露出一抹魚肚白。
在夢里他置身于一座巍峨雄壯,雕欄玉砌的宮殿前。那白玉鋪成的臺階,似乎望不到盡頭,整個宮殿似乎聳立在云霧中。咯吱一聲,朱紅色的殿門開了。大殿內的景象完完全全的呈現在了他的眼前,金龍盤旋的柱子,銅鏡般光滑、纖塵不染的地面,還有那高高在上的龍椅。
此時沒有任何詞語能形容他心中的震撼,他呆愣了一下子,隨即緩緩地走了進去。在他進去的一剎那,殿門悄無聲息的關上了。
“這里是金鑾殿?”他自言自語道。忽然一陣裊裊的仙樂響起,他看到一群姿色艷麗的美姬正翩然起舞,耳畔也盡是觥籌交錯的聲音。這里仿佛正舉辦一場極為奢華的宴會。
忽然美姬消失不見,音樂也戛然而止。大殿顯得異常寂靜,寂靜的有些嚇人。“巍乎大燕,世代永昌!唯我大燕,席卷天下!”
這聲音猶如雷霆,就在他的耳畔回響,又飄渺之極仿佛從千百年前傳來。忽然眼前的景象一變,大殿已經被修羅戰場所取代。
空氣中塵土飛揚,刀槍劍戟相互撞擊發出錚錚的聲響,濺起一朵朵絢麗的火花。戰馬嘶鳴,殺聲震天。他看到遍地的殘肢,堆積如山的死尸,每一秒鐘滾滾的黃沙上就會綻放一朵絢麗的血花。
巨大的恐懼侵蝕了他的心,他想逃離這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動不了。想要閉上眼睛,可是眼皮卻不受控制睜的死死的。他安慰著自己道:“是夢,這一定是夢!”
他忍住胃里的翻騰,強迫著自己鎮靜下來。奈何在下一秒,他親眼看見一匹戰馬踩爆了一個士兵的頭顱,那紅白相間的腦漿濺到了他的臉上。他能真實的感受到腦漿的溫熱,嗅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兒。
若是上一秒他還相信這是個噩夢,那么現在他卻堅信自己是置身于地獄之中了。絕望、悲傷從他的心里慢慢的升起。他現在好痛苦,真的好想解脫,哪怕是死掉也好。
恍惚間他望見了一個長相妖孽的紅衣男子騎在戰馬上,冷眼望著這一場慘無人道的戰爭。他玉色的眸子里一片冰冷,透著蝕骨的寒意,性感誘人的薄唇勾起一抹攝人心魄的笑容,就好像見到了什么令人興奮的事,那是對鮮血的貪戀與渴望。明明是傾國傾城的笑容,慕容博揚看到的卻只有嗜血與譏諷。
他看著正在奮力廝殺的軍隊,就如看待一群卑微的螻蟻。看到興奮處他拿起一個水袋,一飲而盡,殷紅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下,他的眼里滿是暢快。
不,那不是水,那是血,是人血!那個男人竟然喝人血!此時慕容博揚的頭皮一陣發麻,他忽然意識到沒有什么比這更加驚悚的了。吃人肉,喝人血。這些事情雖然曾經真實的發生過,但是對于慕容博揚來說,這些僅僅是呆板的文字,看過也就過去了。
但是現在什么兩腳羊,和骨爛,繞把火之類的詞匯迅速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他不禁去腦補那些景象。恐怖,真是太恐怖了!他不敢想象為什么會有人吃人這樣的慘劇發生。
忽然他感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朝他射來,心頭不禁一凜,循著那道目光望去卻是看見那紅衣男子正饒有興趣的盯著他。這個家伙,不會是想吃了自己吧?慕容博揚絕望的想。
若真是這樣那他就死定了,他曾今設想過無數的死法,卻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變成別人的腹中餐。他是個有潔癖的人,這種感覺相當不好。
果不其然,有幾個士兵一臉獰笑地朝他走來,悲哀的是他動都動不了。紅衣男子只是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那樣子好像在說:“喲,又有好吃的了!先吃哪兒呢?”
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恐懼就會轉化成憤怒,極致的憤怒!慕容博揚就是這樣,只聽見他大罵道:“看什么看死人妖!你就算再看你也是個人妖!你這一輩子注定就是人妖!”
紅衣男子明顯眉頭一皺,眼里是一抹陰狠。慕容博揚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回注定是要嗝屁著涼了,可是他真的不想變成大便!
隨著士兵的畢竟,他的心跳越來越加速,仿佛下一秒心臟就要跳出胸腔了。可是他太自戀了,人家壓根兒就沒有看到他,從他身邊繞了過去。慕容博揚長長的吐一口氣,可是下一秒他的神經又繃緊了,因為他看到那幾個士兵,抓住一個將軍模樣的男人,然后把他剁成了肉醬。嘔吐感再次襲來。
轉瞬,修羅戰場變成了冷冷清清的大街,偶爾有風吹過,地上的紙錢隨風翻飛。他試著動了一下,發覺自己能動了,心中的絕望卻不減卻增,鬼知道那一秒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恐怖的場景。
“嗚嗚……”婦人凄涼的哭聲傳入了他的耳朵。他四處張望有哪里有什么婦人呢?只得硬著頭皮四處走,忽然一條寬闊的大河橫在他的面前,一股濃烈窒息的血腥味兒和腐臭味兒爭先恐后的涌入他的鼻腔。
那河里堆積的全是死尸,它們有的已經腐化成一堆白骨,有的還未完全腐化,有的甚至才剛剛死去。它們中間有美麗的少女,嫵媚的婦人,稚嫩的小孩,壯實的男人,垂暮的老人,還有出生或未出生的嬰兒。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尸體都不是完整的,有的沒了手,有的沒了腿,有的被橫劈成兩半,有的肚子被剖開,內臟不翼而飛。這些人死狀極為凄慘,他們的尸體甚至阻斷了河水的流動。此時慕容博揚的臉色已是鐵青一片。
忽然,場景再次回到金鑾殿。只是那白玉鋪成的臺階上帶著絲絲殷紅,殿門上的朱紅已然褪去。他推門進去,只見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布滿蜘蛛網,那令天下人向往的皇帝寶座上布滿灰塵。
“揚兒,揚兒”一陣很親切熟悉的聲音傳來,一道俊美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慕容博揚顫聲道:“你是爹?”那人輕輕地點了點頭,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揚兒,這許多年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現在的你已經是一個男人了,那么爹問你作為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慕容博揚沉聲道:“擔當。”那人笑道:“那么揚兒可否告訴爹什么是擔當?”“擔當就是勇敢擔負起屬于自己的責任。”
那人欣慰道:“呵呵。這么多年了,你還沒有忘記爹當初對你的教誨,真不愧是我慕容瑾的兒子。但是爹想問你,你的責任又是什么?”
“孩兒的責任是振興我慕容家族,重現慕容氏當年的輝煌。”那人哈哈大笑,身體越變得越來透明,最終消失在了慕容博揚眼前。
“爹爹!”慕容博揚呼喚著父親,希望他不要走。忽然他感覺自己的眼睛一陣刺痛,當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云雙正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見他醒了云雙立刻撲到了他身上,他輕輕地拍了拍云雙的背,柔聲道:“怎么了?”云雙哽咽道:“還說呢?本來你太勞累了,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可是今天進來給你收拾臟衣服的時候,看見你吐了一床,可是怎么喊你都不醒。可把我嚇壞了。”
慕容博揚無語,自己不是在夢里忍著沒吐嗎?看來夢還真不能當真。忽然他意識到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他吐了一床,也就意味著他吐了自己一身,可是現在為什么沒有聞到任何臭味兒,相反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云雙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若凝脂般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緋色,嬌羞道:“那個我我替你更換了被子,然后然后幫你擦洗了身子,換了衣服。”聲音越到后來越靜若蚊聲。
“云兒你……”慕容博揚紅著臉道。其實他是想問你是不是把我脫光了,這不是廢話嗎,誰穿著衣服洗澡?但是云雙是個女子,他羞于啟齒。
云雙怯懦道:“有什么關系,我們小時候不是還經常在一起洗澡嗎?”慕容博揚的臉越發的紅了。云雙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為了緩解尷尬,她笑道:“表哥,你是不是懷孕了?一定是的!要不然怎么吐得那么厲害?”慕容博揚剛想反駁,只聽云雙道:“那個我去給你做飯。”語罷,一溜煙兒就跑了。留得慕容博揚在床上傻笑,如同一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