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里現在的氣氛,就像是婦女茶樂會。
太后還有兩名年紀與太后一般大小的女人,一起圍坐在雕花圓桌旁,品著茗,有說有笑的。
在太后邊上伺候的綠浮眼尖,見著曦雪進來了,在太后耳邊低低通報一聲,迎了上來:“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言罷,又數落了門口的太監,罰了沒有通報的罪名。
“他們要通報了的,只是我見你們聊得歡,讓他們別打擾了,就自己進來了。”盈盈沖著太后一拜:“希望太后不要責怪才是。”
“曦雪這丫頭,禮數最是周全。”太后指著自己右邊的一個位子笑道:“來來,坐到這里。”又指著自己左手邊的一位藍衣貴婦:“瞧瞧你母親,人雖然坐在這里,那眼睛珠子可是一直朝著門外頭瞅呢。你也算來得巧,不然過會兒只怕就沒見著了呢。”言語間全然不提,是自己命人通知了她來的事情。
曦雪心道,剛才在花園里就被李太尉給截住了,現下只能希望不要被“母親”為難了才是。
藍衣貴婦倒是款款站起來,面色有些動容的看著曦雪,“給貴妃請安,娘娘千歲。”曦雪平了禮,又照樣行了一記拜見長輩的禮節。
太后又指著另一位黃衣的貴婦,“這是太妃了,你在宮里的時間久,只怕也是忘了。”
“曦雪見過太妃。”太妃讓起了身,一抬眼便見著一張有些可怖的臉——一道長長地,猙獰的疤痕,從左額角直直的劃過鼻梁,在右臉頰方才停住了。
太妃眼色一冷,約是看到了曦雪眼中的一愣。微微一撇嘴,自顧的飲了茶。
太后笑得如自家母親一般,拉起曦雪的手,沖著李夫人道:“李家的這個女兒,哀家一向最是喜歡。只是從小養在深閨,不大見人。”
李夫人唯唯的應了兩聲,轉臉對曦雪道:“太妃你小時候是見過的,那個時候不懂事,現在大了,可別再犯小時候的錯了。”眼神居然有一兩分警告之意。
“敬遵母親教誨。”雖不知道什么勞什子的錯,眼睛卻是不敢再四處亂飄了。
“你不說,哀家還差點忘記了呢。”太后似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咯咯笑著:“曦雪小時候,第一次到宮里來,直抱著妹妹的腿,叫著:好美的姐姐,我要像她一樣美!”最后一句顯然是捏著嗓子學出來的奶聲奶氣
曦雪只覺心頭一涼,好家伙,人家現在臉上爬著一道疤,你說漂亮。
眼睛一看,李夫人也是額頭冒了冷汗。
太后像是故意的一樣,嘆息一般,悠悠的說了一聲:“想當年,妹妹可是艷冠后宮呢。瞧,連小孩子見著都忍不住羨慕呢。”
曦雪已經十分佩服太后的毒蛇功力了,這宮里的女人,倒是斗一輩子。如今先帝都死了幾年了,還拿著別人的傷疤踩。
哪里料得,太妃只不過云淡風輕的笑道:“姐姐說笑了。妹妹這張臉為了救先帝,毀了也不可惜。”
此話一出,太后臉色微微一僵,笑著應和了兩聲。
曦雪也算是明白了,她知道當年先帝遇刺,多虧身邊有一位妃子,一身做擋,毀了容。先帝及其感激,寵她反而更加厲害了。險些廢了剛剛才立為太子的二殿下,直接改立七皇子了。
上次宴會,隔著遠,沒有瞧見她臉上的痕跡,沒想到她就是那個人。
怪不得,她不以輕紗覆面。她臉上的那道疤,是一種尊榮,是對皇室的恩德,是皇室給予她的勛章!
閑聊幾句,又聽得太后很是羨慕的笑道:“如今七王爺越發優秀了,妹妹亦可以放心了。”轉念又沖著李夫人笑道:“這么優秀的男兒,可是要找個好姑娘配了才是。你在宮外頭,可有什么可心的人選?”
李夫人笑道:“要說好的,妹妹瞧著杜丞相的小孫女,小名若煙,倒是一個精致的可人兒。”瞧見太妃一臉的冷色,立馬換了一副口氣,“當然,婚姻大事,還是要太妃和太后細細商定才是。”
太妃笑道:“若煙那孩子,我倒是見過的。確實不錯,不過比起李家的千金卻到底是差了一截子。”眼生有些戲謔的看了一眼曦雪:“京城才女,雙絕之一,到底還是宮里先挑了去。”這句話其實暗指,皇帝搶了原本是景烈之妻的曦雪這事件。
李夫人住了嘴,曦雪也只能訕訕的笑著。倒是太后反倒像是沒聽出來一般,道:“妹妹可不是多心了?哀家那個小兒子,最是個混賬東西,曦雪哀家自小疼寵一些,那里忍心讓他糟蹋了去?所以求了皇帝下了旨,封了妃。”這幾句倒是輕描淡寫的把事情蓋了過去。
李夫人合適的謝了一句:“太后費心了。”
“若煙那孩子,哀家幾年前見過。秉性自是沒話說,只是樣貌過于普通了些。七王爺哀家一向視如己出,定是要好好選擇一番才是。”瞬間拉出身后的綠浮夸道:“綠浮在哀家身邊多年,好歹也是一個旻江的金枝玉葉,樣貌秉性自是沒話說。在這椒房殿,可也是算的上個主子一般,七王爺若是娶了,也算是為國貢獻了一份力量。圣元也算多了一個友邦。”
從太后開始提議要給七王爺娶親開始,曦雪就暗自觀察綠浮的神色。雖然極力保持鎮靜,可是眼生卻還是泄露了那么點情緒。
雖然不知道他們有什么交集,但是她知道,綠浮一定愛著七王爺。
景烈在飲落中毒的那一晚說過,她在想法子保他命呢!
七王爺手握重權,景修自然是想除之而后快了。綠浮用飲落的安危來換七王爺的命,這步棋倒是下的快準狠。
“綠浮可是太后身邊的貼心人,又是個金枝玉葉。只怕小兒承受不起呢。”太妃淡淡的一拒絕,太后也沒有再說下去。
只是,曦雪瞧見綠浮眼里原本出現的一點點類似于期待的光輝,一點點黯淡下去。
李夫人此時聰明的挑了一個與時局無關的話題,“盛夏就要到了,太后的生日,可又是宮里熱鬧的時候呢。”
“最是討厭鋪張了。”太后笑道:“又不是整數,只想做一個家宴,姐妹們聚聚,也算是好的了。”
“太后的壽辰,可是馬虎不得的。”李夫人恭維的笑道:“禮部只怕才開春就準備著了。”又驚嘆的贊美道:“太后可有什么保養的法子,怎么十幾年了,越發比從前年輕了。”
“老了,不及得現在的后輩了。”
眾人調笑一番,綠浮又上了茶點。正說到高興處,卻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個小太監,仔細一看竟然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小路子。
眾人立馬知道失態嚴重,曦雪問道:“出了什么事情?”
小路子沖太后和太妃道:“奴才說的事,太后和太妃可不要心焦,千萬要······”
“夠了!”太后哼道:“他們不是去狩獵了么,怎么提前回來了?”
小路子幾乎哭了,說道:“太后······小王爺和七王爺受傷了。”
“什么傷?”太后和太妃幾乎都跳起來了。綠浮眼睛立馬就紅了一圈,倒是曦雪問道:“陛下呢,陛下可是無恙?”
“陛下無恙。”小路子道:“兩位王爺騎著馬路過兔子林,被冷箭傷了······現在全在未央宮的暖閣里呢,太醫說······”
還不等小路子說完,太后和太妃急急朝著未央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