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緊不慢的過著，一切看上去平靜美好，干凈的沒有一絲污濁。
林曉菲每天都會坐公交車然后走十分鐘路到樓下，開始的時候是要進行一系列檢驗身份，核對以及填寫外出情況，后來因為風傾澤特別打過招呼的緣故這瑣碎的流程都省去了，突然就輕松下來了。
起床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晚點了，昨晚和曉澤聊了太晚。
曉澤最近特別喜歡打電話過來，一聊就很晚，他總是很能耐的找出好多話題。
隨便打理下頭發，抓起冰箱里的酸奶就往外沖，剛關上門轉過頭就撞到了兩束目光，通紅通紅的凄涼。
“溫……璟？”幾乎是害怕著抖出喉嚨的話。今時不同往日，之前來過一次立場已經明顯不一樣了，今天又來一次而且她的眼睛紅紅的結了霜，猜不出是沒睡好還是大哭了一場。
為什么，會這么害怕，前所未有的恐懼，獨到的神情，藏著絕望，怨恨，寂寥，無助，又無能為力，空蕩蕩的獨守一座城，一座沒有人煙空等王歸來的城。
沒有緣由就哭了出來。
明明知道有個東西將永遠不見自己卻什么都不能做。
終于，溫璟拿出一直隱藏在身后的手，勾著鑰匙的右手食指慢慢抬高，抬高，在齊肩的位置停住，再翻轉個平角，鑰匙狠狠的掉落地上，激起清脆的聲音。
啪！
多和諧的音符，我曾給過鑰匙的唯一一個人，你說那好，以后可以隨時賴你家了。
啪！
一直以為水晶般純潔的友誼，自己怎么會忘了會更易破碎呢？
親人般美好的人啊，瞬間毀滅，拉開一條深不見底的大峽谷，你在這頭我在那頭，我對你呼喊，你怎么能夠假裝聽不見。
“溫璟……”林曉菲喏噥著，她彎下腰去撿，不可以，這不可以，就算有誤會也要講清楚啊，一定有哪些個情節自己錯過了才會導致這個局面的，一定是個誤會。
可是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啊。
她好想說，如果是因為鐘祥的事那大可不必，從頭至尾我從沒想過和你爭他，就算這樣也不可以嗎？我會勸他的。
可笑，自己把鐘祥當作什么了，以為是菜市場里能隨便叫賣的瓜果蔬菜嗎？
突然發覺自己真惡心。
溫璟的腳覆蓋在鑰匙上，終于關上了一扇門了。她又來回狠狠的踩了幾腳，想拼命抹去某些不想記起的事情，越這樣就越痛苦，畫面在腦海輪番上演。
抓住泥土的手不聽使喚的握緊，握緊，她聽到溫璟說：“他，我讓給你了，我不要了！不要了！”然后手背上生出兩個溫熱的小點，升騰出一片水汽遮住了視線。
他，我讓給你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可是怎么辦，我從沒想過拿走你喜歡的人啊。
溫璟提醒了她一句；“你還穿著拖鞋呢，那么高貴的地方，很不妥呢。”
輕蔑的笑聲里含著啞啞的哭腔，溫璟走了，永遠的離去了。
她說的沒錯，自己本身就是個卑賤的丑小鴨怎么會奢望去那里呢。就算風傾澤對自己萬般保護一直留在身邊，卻總私下聽到別人說三道四，閑言碎語。
好吧，是高估了自己了。
她也沒想這樣啊。
以為離開了花店鐘祥會慢慢被溫璟的純情活潑吸引，被她體貼溫柔打動，她以為一切會走向正軌，他們最終是可以并一定會在一起的。
一切都是她以為罷了。
城墻被推翻，流言四起，誰能承擔所有過錯。
她一定傷心透了，那個曾發誓說“絕不輕易掉眼淚”的小女孩今天終于哭了，她還裝的那么無所謂，活生生的類似切膚之痛又能怪罪于誰。
他，我讓給你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溫璟……”。
往事重重浮現，曾經，林曉菲看著溫璟說，“現在，我除了曉澤就只剩下你了。”然后溫璟就很嚴肅的捧著林曉菲的臉，一臉憂傷，“可是我只有你。”林曉菲受不了她只在偶爾流露的悲傷，于是打趣道：“你還有鐘祥，他可比我重要多了。”
很久很久以前，溫璟就和自己說過一些她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她的臉上早已變得平和，淡然。
她說自己從一生下來就被扔在孤兒院門口，差點死掉，院長在醫院搶救了兩天才醒過來，后來就一直在那里面生活，那是個密不透風的墻，隔絕了外世，所有被丟棄的還在都被困在那里失去自由，或悲或喜的生存著，同樣一件事因為想做的格外優秀而爭的頭破血流，就是為可以讓有錢人家看中被領養回去。
溫璟說，不要可憐我，我和別人都是一樣的，只是不知道父母姓名而已。
昨天還無話不談的兩個人今天就山高路遠，時間真是個劊子手。
洗手間里，杜思微第四次站在洗手池邊捂著胸口，鏡子中的自己，面色紅潤，只是化了淡妝看上去精神百倍。
手機震動，屏幕上顯示的是丁丁，杜思微的電話本里風傾澤就是丁丁，他小時候的名字。
他發來的信息：怎么回事，不喝酒還總往衛生間跑。
杜思微按下一行字：抱歉我不能喝酒，麻煩你和他們說說不要灌我酒了。發送出去。轉念想想又按了取消，清除了所有字，重新寫了一行字，快速發送，完畢后將“丁丁”改為“風傾澤”。
門外，風傾澤手機屏幕亮起來，劃開屏幕鎖，杜思微的短消息。
我著涼了，胃不舒服，不能喝酒。抱歉。
風傾澤將手機放回口袋，重新回到飯桌上，他在風子奇耳邊嘀咕了幾句就離開了。
夜晚的城市總美麗的詭異，風傾澤開車行駛在車流中，車窗搖下來，風吹進領口，刺骨的寒冷，秋意漸漸濃了，自己總是忘記晚上出門要加件外套。
杜思微著涼了，那么天氣突變她有沒有不舒服呢？
風傾澤竊笑自己的小心眼，音響里，蕾哈娜安靜的低唱。
月光是極好的，樹影瑣碎的映在地上，和著蛐蛐聲，現在蛐蛐已經很少見了，木柵欄沒有關，順著視線望過去，七級臺階上，一個人抱膝坐在那里，屋子的門是虛掩的，院子里的白樺樹落了一地的葉子。
就這么難過的抽搐了，怎么每次遇見都是你脆弱無助的樣子呢？也只有是在晚上，在你以為沒人能看見的地方，才肯放心的釋放所有委屈。
林曉菲的眼角是干的，她沒有哭，一直看著遠方，其實她視線所及之處只是空曠的地面，可能只有這樣才能更冷靜的清理腦海紛雜的思緒吧！
直到風傾澤的腳闖入她眼中，緩緩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柔柔的快要擠出水來，溫潤潮濕，藏著陰郁，用他一貫溫和的口吻說；“怎么不進屋。”
林曉菲笑了，干癟空虛的笑了：“煤氣管道壞了，不能進去，抱抱我吧，好冷。”好像是故意撒嬌般語氣，還嬌嗔的伸出手臂，這是只有情侶間才會有的暗號。
月色如水。
林曉菲整個人都窩在他懷里，小腦袋浮在他肩頭，悄悄湊近他耳旁說“你會收留我吧！”然后滿足的閉上眼睛。
風傾澤更努力的抱緊些，沒有作任何回答。
風吹的更加肆意些，橋頭已堆積了很多啤酒瓶，溫璟倚靠著欄桿，眼前全是林曉菲凄楚的臉，她的無可奈何，她說不出口的話，她的眼淚，隨即，風子奇又闖進她的視線，他憐惜又輕蔑的說：“可能是時候我該告訴你一些你應該知道的事了，我的小侄女。”
小侄女。
一切都太突然了。
真的太突然了。
所有事情如同約好一般紛紛而至，纏在一起扭曲廝打，拉扯，反反復復的折磨自己，永不安寧，苦苦掙扎，最后依舊不能做一個選擇。
可是，就在之前，鑰匙掉在地上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選擇了不是嗎？
頭發已經徹底亂了，溫璟胡亂的扎起來，又開了一瓶酒。
一顆淚從腮邊滾落，“對不起”，順著酒咽回了肚子里。
另一邊，鐘祥望著水里漂過來的瓶發呆，究竟是偶然還是巧合，竟會讓自己撞見他們相擁在一起，又在寒冷的夜晚遇到和自己有著相似心情的另一個人，可能自己不認識。
既然借酒消愁了那一定愁的很惱人才對。
假如當初自己能夠拋開束縛不管太多，今天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適時學會狠心，善良的人不會太幸福。
又漂過來一個瓶子。
潔白的窗簾沒有拉上，外面是沉沉的月夜，里面，是美美的夢境。
林曉菲已經睡去，風傾澤坐在邊上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看，看她額頭上的疤，看她枯黃的臉，看她呼吸不定下呼扇的鼻翼，看她睡不安穩的樣子。
時間在慢慢走，有人卻舍不得黎明那么快到來。
在她額頭輕吻，算是吻安了，然后輕手關上門。
媽媽也已經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