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連續(xù)一個禮拜的陰雨綿綿,屋內(nèi)空氣都潮潮的,不再溫潤的可人,握一把在手里,凝重的可以捏出水滴下來,擁擠在一起,堵塞,發(fā)霉。
玻璃上,水一遍又一遍的刷下來,機械般的不知疲倦,現(xiàn)在,連呼吸著杯子里剛都出來的熱水升騰的熱氣都成了種奢侈。
可是,床上那個人不論自己倒多少杯熱水她都不愿意喝,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還做夢不肯醒來。
醫(yī)生剛走,手背上注意看能發(fā)現(xiàn)針孔。
風(fēng)傾澤緊緊握住林曉菲的手不停在臉上摩挲:“你醒醒好不好,姐姐也來看你了,你那么依賴她怎么也不愿意看她呢?醫(yī)生說葡萄糖不是權(quán)宜之計,如果一直這樣的話可能會永遠這樣了,你要我怎么辦!”
你要我怎么辦啊!
你還沒記起我是誰啊!
辦法都用盡了,實在想不出哪里出了問題,那天回來之后就這樣了。
多美的人啊,為什么這么坎坷,風(fēng)傾澤沒有將這事告訴曉澤,他和她一樣太感情用事了。
看了那么久,越看越疼,越疼就越傷心。
察覺到后面輕微的動作,他知道他來了,這是目前為止唯一的辦法了,風(fēng)傾澤把她的手放進被窩,他的用意很明顯。
起身,轉(zhuǎn)身。
“謝謝你在接到我電話后五分鐘就趕過來了,拜托你了。”風(fēng)傾澤伸出手,鐘祥禮貌的與他握手,輕笑,他的霸氣那么顯露,又假裝的不屑一顧,就是這樣一個人,可以讓她記憶深刻到忘記,就算不能想起他了還是會把唯一的位置留給他,為了他拒絕所有人,難懂潛意識里也一直在等他嗎?等他喚醒她。
鐘祥覺得自己不戰(zhàn)自敗。
他坐下來,風(fēng)傾澤走出去,關(guān)門的瞬間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說“謝謝你的咖啡,每一天,以及為她做的一切,其實,你不用拿夢想交換”。關(guān)上門,走開。
鐘祥原本準備去握林曉菲手的,在掀起被子的剎那僵住了,然后,鄭重的重新掖上被子。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他獅子一樣虎視眈眈的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沒放松。
夢想么?我的夢想就是開花店,為你。現(xiàn)在呢?他出現(xiàn)了,我沒力氣了,放棄了。
“我很沒用是吧,我只能讓你每天幫我去做事,還會被扎傷,他讓你住這么好的房子,他對你更體貼,他從小就了解你,他知道你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之前在我面前那么開心也都是裝出來的對吧,我居然沒發(fā)現(xiàn)。”
鐘祥無奈的笑笑:“溫璟也這么說我,說我膽小,缺心眼,你也這么認為的吧。”
另一個房間里,風(fēng)傾澤窩在媽媽懷里,閉著眼,聲音軟軟的:“如果一直睡著了怎么辦?”他沒有告訴媽媽,林曉菲就是那個從小和他一起玩的人,當然她也不知道杜思微的存在,每次出去玩媽媽都不會管的,所以從未碰面。
風(fēng)可吟愛撫的撫摸兒子的腦袋,慈祥的回他:“不會的,凡事往好處想,她累了需要休息。”
她的兒子啊,必須用命來疼,他越懂事自己就越慚愧,但是他難過了自己會比他更痛苦。
鐘祥把風(fēng)傾澤叫到客廳,叮囑了一些事后就離開了,風(fēng)傾澤發(fā)現(xiàn)他變不同了,剛進門時他是難過的揪心的,現(xiàn)在,是舍不得占得比例大一些吧,他已經(jīng)知道用什么辦法讓她醒來了。
原諒我,我也沒有辦法了,不是有意揭你傷口的,我也害怕有天又失去了。
風(fēng)傾澤借口不舒服讓媽媽陪著去走走,他媽媽覺得他是想開了便欣然答應(yīng)了。
雨一直下,它不再溫柔,發(fā)瘋似得看不到一絲停歇的希望。
剛掛掉鐘祥的電話,溫璟手機就因顫抖掉到地上,屏幕還亮著,顯示的是一連串陌生的沒有備注的號碼,但是溫璟認得,上次和他爭執(zhí)過后一氣之下就刪了那個備注為“對于你忽冷忽熱的無奈怎么釋懷”的號碼,那是鐘祥的,就算刪了有什么用,當那數(shù)字再次閃起來時還是認出來了,以至于跌跌撞撞的差點掛掉。
就是這么滑稽,苦心想徹底忘記的人反而記的越深刻。
那天的對話還是符咒般盤旋在上空,消散不去。
溫璟永遠不會忘記那天鐘祥的表情有多決絕,語氣有多堅定。
七點鐘的咖啡廳排了好長的隊,溫璟早來了,擠在中間,耐心的等待著。
習(xí)慣了忙碌,習(xí)慣了聽人的要求,客人們會主動告訴自己他們要喝什么口味的,溫璟說:“兩杯咖啡,一杯不加糖不加奶,一杯全奶。”
兩杯咖啡,一杯不加糖不加奶,一杯全奶。那是林曉菲的慣用語句了,今天提前來了?
溫璟驕傲的迎合鐘祥投來的詫異目光,這下是真的詫異了:“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了吧,有別人交接。”
鐘祥沒有停留多久,繼續(xù)手里的活:“你不該來這兒。”
“沒關(guān)系,我要你早就做好的那杯。”
鐘祥再次抬頭看她目光,微怒,“別鬧了!”
“你這樣有意義吧,讓交接的人給她其實你早就準備好的咖啡她會喝出來嗎?她能明白嗎?你還在期待什么!”溫璟被激怒了,掉頭走出去,店里的人目光復(fù)雜,費解,嘲諷,更多的是無視。
自己做錯了嗎?她走了自己依然沒有機會,他還是會為她做很多事,自己只不過抱怨一下真的錯了嗎?人就是這么愚蠢,總是不肯承認自己無知,我不敢面對他不愛我,他不敢面對你不愛他。
又能怎么辦呢?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
出租車上,溫璟幾次想叫司機停下,她還是不敢面對,她怕看到林曉菲受傷的樣子,怕自己會生長出一串串罪惡感的藤蔓,怕軟弱,她終究是怯懦的,可是,自己種下的果還是要自己去收啊,管他苦的還是甜的。
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還是下車了,她需要時間來反省,更主要的是,她要說服自己不那么掙扎。
渾渾噩噩的走著,差點被車撞到,溫璟想破口大罵那車就開到自己側(cè)邊來了,后座擋風(fēng)玻璃沒有關(guān),很清楚的看到一個人坐在里面,只是一個側(cè)面而已,溫璟嚇得倒退了半步,又是他!
她不知道她要說什么,她拒絕傾聽,她要逃。
可是那車就是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后,十分有耐心的,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走的急一點,他就開的稍快一點,她放慢腳步,他也減了速度,終于,溫璟停了下來。
“你有完沒完,我不想見到你。”
那人很紳士的下了車,目光深邃輕佻,深沉的又不顯過于狡黠,溫璟心里清楚的很,他就是一直修行千年的老狐貍。
輕步走過來,離半步遠的地方停下,頭微微靠近,他比自己高一個頭,他小聲的說:“我是很有誠意的想要快告訴你一些你本來就該知道的事,可是你好像不怎么開心哦。”
溫?zé)岬臍庀@進耳朵里,癢癢的想要撓。
一些本來就該知道的事?溫璟狐疑。
眼前這個人笑的一臉陽光,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樣,溫璟在這之前見過他一次,他告訴自己鐘祥在林曉菲工作的樓下星巴克上班,早上五點到八點的班,親手為林曉菲準備兩杯咖啡溫著,再讓交接的人交給她,結(jié)果自己就真的在星巴克遇到他了,也證實了這個男人說的都是真的。
這次,會是什么別的不為人知的事情。
車門是開的,他在溫璟面前做了“請”的手勢。
越妖艷的花越危險,有毒的蛇都很美,人呢,事實是最可怕的,可能看上去或深沉,或陽光,或斯文,或搞怪,或老實,誰能保證他心里藏了什么呢!
我是個壞女孩,只是你們用善良的眼光把我看的也善良了。
旋轉(zhuǎn)玻璃門明亮而耀眼,這里面,又有多骯臟呢?呵呵,從里面走出來的人哪個不是光鮮靚麗的。
向門童說明來意后那人很熱情的領(lǐng)自己走過前臺,沒有進行詢問,登記,直接告訴她坐電梯到幾樓,怎么走,多少門牌號。
未免也太順利了。
站在門口望著虛掩的門時她終于明白了,原來他什么都安排好了,他是很虔誠的在求自己去解救。
房門開了一條小縫,第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林曉菲,臉色煞白,眉頭緊鎖,她就這樣睡了七天嗎?她是不是在做一個綿長的夢,夢到她們曾一起玩耍工作的日子?閨蜜般東一句西一句的亂扯?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閨蜜了。她一定很恨自己吧,怎么可以說出那么絕情的話來,就為了一個男人。
她沒敢開更大一點的縫,也沒敢走過去,其實,是好想去抱抱她的。
淚,就這么流下來了。
“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現(xiàn)在我也很后悔,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怎么辦,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我不會回來了,你會原諒我吧!”
我依然相信你是最初的那個樣子,在我純白似錦飛滿泡泡氣球的青春時代,有你在,并一直在。
怎么,你越來越模糊了,隨著米白的霧,飄遠,飄遠。
“不要走,不要走,啊!溫璟!”林曉菲從床上驚起,嚇得滿頭大汗,眼里是沒有焦距的。
這尖叫聲飛快鉆入剛進門的風(fēng)傾澤耳中,一陣狂喜,顧不上換鞋,急匆匆的往林曉菲房里奔去,果真看到一個人坐在床上,這不是幻覺。他緊緊地抱住了她。
林曉菲任由他抱著,心里空了一大塊,有什么東西真的徹底的失去了,找不回來了。
她說:“我餓了。”
“嗯,我媽煲了好多湯。”
林曉菲坐在桌面猛吃,風(fēng)可吟給她盛了三碗湯放在那里給她,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想吃東西。
風(fēng)傾澤站在不遠處望著她,對著電話說“你姐姐很好,別擔(dān)心。”聲音一直通到那邊,曉澤開了擴音將電話放在耳邊,“謝謝你,哥哥。”
只能謝謝嗎?
那樓底下那個人呢?該不該說些什么,如果說感謝他他會怎么想,他不是濟世救人的醫(yī)生,他不會把心愛的人醫(yī)好后還滿心歡喜的對另一個人說“喏,給你。”
她本來就是我的啊。
雨停了,城市變得和諧明媚起來,燈光干凈的散在空氣里,霓虹燈閃的更加歡快了,各家屋子里投出來的光暖暖的滋生了一圈毛茸茸的虛邊,很溫馨。
鐘祥已經(jīng)站了很久,他一直注視著那個房間,燈亮了,他知道她已經(jīng)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