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開發項目對她們似乎是特別重要，杜思微在推脫不掉的情況下都跟著去了，隆重的長款晚禮服，盤著高高的頭發，臉上化了濃妝走在人群中間，明明不開心還要陪笑，她都覺得自己是在酒吧尋求艷遇的小姐。丑態畢露。

她是最后一撥跟著風子奇從宴會上出來的，今晚她是它的女伴，剛走出門就像解放一樣開心，風子奇握住她胳膊粗魯的將她整個人扔進車子里，目光兇惡，長長的裙擺絆的她朝后一仰，座位上的傘柄硌在她后面，劇烈的痛感從脊背骨頭里傳來，干疼的沒有眼淚。

風子奇欠了欠身子，開門見山的質問她：“你怎么回事，每次這種場合就給我裝病西施。”

杜思微沒有說話，她了解風子奇的脾氣，這種情況下就算解釋了他也會以惡毒一萬倍的話來回擊，何必自討沒趣。

換做平時她完全可以同他辯論，只是現在她有后顧之憂，風子奇一定知道他懷孕的事，而且這會成為他唯一的可以一針見血的籌碼。

風子奇的身體漸漸靠過來，手有意無意的放在杜思微的腹部：“一個男人可以容忍他的女人不愛他但是不見得會容忍她在外面留種。”

他用“野種”去形容那個生命，那雙手就是個炸彈，移動一下都膽戰心驚。

“不過沒關系，就算你朋友都不要你了我還是歡迎你，你看，她不過是知道了你騙了她就把你當陌生人，我對你多好，就算你從頭到尾一直在騙我我還是那么寵你。”他故意把“寵”字加重了語氣，食指狠狠地朝腹部戳下去。

杜思微絕望的啞叫，他就是個禽獸，怎么下得去手。

痛，淹沒了所有感覺。

直到清脆的聲音響起她才意識到自己扇了他耳光和說出口的話：“怪不得她不理我原來真的是你安排好了的，你做的還不夠嗎？”

血從嘴角流下來，杜思微失望透了，他的血居然也可以是紅色的。

冷冷的看著拇指上抹下來的血跡，怔怔的笑了，分不清是嘲諷還是另有所想，他說：“我說，如果我可以對他好一點呢？如果你肯乖乖待在我身邊的話。”

“不可理喻。”杜思微打開車門要下去，腳剛踏地就被他抓回去，車門再次被鎖上，背對著他依然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纏繞脖頸，熱熱的呼吸每一次顫動都那么害怕，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被控制了。

他下一個目標就是韓冬了。

風子奇的手緊緊的圈住杜思微的腰，下巴在肩膀上蹭來蹭去：“你剛剛打我很疼呢！不公平！”就像是討不到糖吃一樣的不甘心，然后，在她肩膀上留下兩排深深的牙印。

開門，下車，關門。

他走了。

怎么不覺得痛了呢？

手都可以摸出肩膀位置敏感的凹凸感，一個個齒印此刻就在自己面前排列整齊的恥笑自己，值得么？

對啊，值得么？

風傾澤為了不記得自己的林曉菲孑然一身那么多年值得么？

風可吟為了不愛自己的丈夫變瘋值得么？

鐘祥為了林曉菲每天偷偷煮咖啡值得么？

溫璟為了鐘祥卑微的愛著值得么？

原來什么東西都不可能是對等的啊，又何必計較得與失。欠下的總歸是要還的，至少良心還在，就像林曉菲的媽媽不愛林中天卻依然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現在終于和她心愛的人在一起廝守了也不見得有多快樂。

我們都是卑鄙小人。

守著一顆空虛的心最痛。

月光皎潔，干凈的從防風玻璃中穿過照在自己玫瑰色的裙擺上，冷艷，妖嬈，沖擊著渾身骯臟不堪的自己然后車廂里只剩下唏噓的啜泣聲。

劃開手機屏幕鎖，撥號鍵盤上按下“2”鍵，顯示正在呼叫韓冬，她還沒敢把他的備注弄得太過親昵。

“喂”，含糊不清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他其實早就睡了。

聽到他聲音的剎那眼淚就大顆的大顆的掉下來砸在裙子上暈開來一個又一個圓點，腿能感覺到冰涼冰涼的從上面滲下來。電話放在耳邊傳來他焦急的呼喊：“怎么了？說話好不好？不要嚇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要！”怎么能讓他看到現在自己的狼狽樣子，胡亂的抹掉眼淚，臉花的一塌糊涂，“如果我說要離開這……你會……會和我一起嗎……”她頓了頓，又說，“私奔！”

等到世界末日我們一起私奔。

你不來，我不老。

你還未來，我怎敢老。

韓冬走到窗前使勁琢磨她說的話。私奔？是什么意思。

空氣凝固了隔開來另一個時空，只剩下他們倆充當唯一的男女主角，電波連著兩端都在等一個答案。

拿著電話的手已經有些麻木了，她大概已經知道他的回答了，于是把電話放回座位上又聽到他在說什么趕忙把電話重新放回耳邊：“所以，我們私奔，就現在！”

我們私奔！就現在！

多么溫暖的一句話！興奮的忘記問他在這之前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了，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就算世界末日你也要記得我。

我多慶幸沒有在我最美好的年華里遇到你，即使狼狽即使不堪，可是我愛你。恰好你也愛我。這樣，難道還不夠么？

月明，月凈，心明，心凈。

打電話之前心里是沒底的，她想著，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他拒絕，然后自己笑笑說好的我知道了。但是現在似乎沒那么糟，一切都明了了，內心是藏不住的喜悅，他說，我們私奔，就現在，這是什么心情。這就是在你絕境時發現身上還有一百塊錢足夠打車回家，在溺水時抓到了救生圈，路過的咖啡店恰好在唱著你最喜歡的歌，這小小的慶幸足以比中了五百萬更值得紀念。

她只聽到有人說：“這便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好報，離開這，離開風子奇。”

說道風子奇她頓住了，全身靜止的痛一下子全部蘇醒過來，臉上僵硬了笑容。他怎么會善罷甘休，可是自己為什么要怕他呢？林曉菲也知道她該知道的事情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來處理好了。

為什么苦心想扭轉的局面現在還是沒有任何轉變，難道真的就這么渺小么？

窗簾拉開了一半，看的到半邊天星星，烏壓壓的天空依舊深不可測，明天會是個大晴天吧！韓冬這樣想著。

床上的手機再次響起，他以為是杜思微打來的，接通后就絮絮叨叨起來：“別擔心啦，我會打點好一切的。”

感覺那里不對勁，就算人沒有站在身邊可是依然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優雅從容的女人味道，現在他可以肯定對方不是杜思微。

果然，那頭陌生的聲音傳來：“你還會擔心我嗎？”

韓冬愣住了，他聽到那端飽含落寞的幽怨聲，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每天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在耳邊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從夢芭莎說到東街那家酸粉味道真好，然后再跑去西街買小籠包，他唯一安心的是就算大小姐脾氣改不了也會做很平凡的小事，比如穿著情侶裝排隊買爆米花，人與人終究是不同的。多久不見了，的確是有些陌生的。

看了下屏幕，果然是她！

她接著說：“呵呵，不會了吧！你是有多迫不及待的想聽到她的聲音呢？你又該多遺憾剛才那么甜蜜的話誤入我耳中，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只怕你的心思從來沒有在我身上吧！不過與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我有著和你妹妹相似的面孔，你每天看著我的臉就不會與絲毫羞憤嗎？”

字字句句都一絲不落的扎進耳根刺進心窩里，在那件事上韓冬是個混蛋，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于文沛以為是自己的死纏爛打造化到了一定境界無人能把持住了，只是后來看到他手機里全是他妹妹的照片才明白一切，不過替身而已。

我自是年少，韶華傾覆，你定是紅顏，惑卿罪何。

韓冬覺得是該說對不起了，他剛說了“我”后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于文沛比他更著急的說：“我會在你能看到的所有日子里活的更好，祝你們一家……祝你們幸福。”

掛了電話就趴在桌子上哭出聲來，她知道杜思微懷了他的孩子，她知道韓冬這次是覓到真愛了，可是她不想說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僅僅是祝你們幸福這樣會不會更容易自欺欺人了。可是至少我還是肯說出口。

我會過得很快樂，假裝你還在這。

別問我過得好不好，我很好，暫時死不了。

你心滿意足了吧！

低沉動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美女，今晚有空么？”

于文沛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所有酒吧里都千篇一律的臉，她承認是比韓冬好看，又為什么覺得惡心。

浮出三分嫵媚的笑，端起酒杯走到他身邊坐下，手在他胸膛不安分的游走，眼神里盡是妖嬈的冷眼，明晃晃的蠱惑誘人，她把臉湊近，鼻端不過與他兩三公分的距離，對上他充盈著欲望的眼睛，她知道他的手在她腿上輕揉已經是最極限的控制了，他的心跳出賣了他。她就是要這樣證明其實很多人都愛自己的，韓冬你只不過是不識貨色的蠢蛋而已。

繼續靠近，近到可以感覺得到他呼出的急促又曖昧的氣息。

轉過頭靠近他耳邊低喃，“我喝多了，你送我回家。”

忽然扭轉的悲涼與旁人臉上的興奮成了鮮明的對比，音色一次次挑起躁動不安的心，你會看到嗎？

你不要我，我便毀自己。

毀我，你開心了嗎？

一下子經歷了大喜大悲，混沌了二十年猛然間醒悟，我便成熟了。

是否該謝謝你，與公與私你都存在過我生命。

她心知肚明，那個于文沛，只活了二十年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