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弄堂便是草藥的味道,一直延至前廳,橡木制的古式桌椅,各式各樣的浮雕,配上青瓷茶杯,極好世家,后院的小屋里,一位留著長白胡子的長者按著藥方在貼滿草藥標簽的柜子里取藥,手上拿著小稱,極為細心,爐膛里火燒得很旺,滿滿的熱情。
生平第一次,有人跪在自己面前,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請求原諒。
“林小姐,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原諒我啊。”
林曉菲看她滿臉胡茬,不停的在地上磕頭,嘴里只重復那一句話,她確定自己不認識他:“你認錯人了吧,我還有事呢。”林曉菲扶著杜思微從他身邊身邊艱難的繞過。
那人搶過杜思微背起來朝前跑去,后來才知道這是一家醫館,五年前一位老人隱居在這里開的,治病都不收錢。
安頓好杜思微后林曉菲就跟他來到沒人的地方,他背過身子不讓目光和她有所交集,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當年你爸媽的死不是個意外,是個預謀,而我收了別人的指使親手導演了拿出悲劇!”
這話太震驚了!不是意外!是個預謀!受人指使!兇手就站在面前!
林曉菲永遠都不會忘記爸爸開車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自己在離家很遠的地方就在等待,爸爸的車子自己一眼就能認出來,自己牽著曉澤興奮的招手。
突然,車速加快,不受控制的橫沖直撞左右搖擺最后終于撞到路邊的電線桿子上,轟的爆炸了,林曉菲清楚的記得曉澤就那么倒在自己懷里了,世界失去聲音,她忘了怎么哭。
火苗肆意逃竄,弄弄黑煙侵噬視線之內所有能看到的地方,焦味籠罩大地,噼里啪啦的發著聲響。
后來的事情自己就不記得了。
傷疤好不容易結痂現在又有個人跑來重新揭開還撒了一大把鹽,能不痛嗎!
“你……”
“你打我吧,怎樣都可以,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不該聽人使喚,可是我也沒有辦法,那么多年了我每晚都做惡夢,夢見他們哀怨凄慘的眼神,我真的受不了了,今天我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林……林小姐!你怎么了,你沒事吧林小姐!”
紅色雪花飄落,數不清幾點落入凡塵,悠悠揚揚的散在發件,眉間,唇齒間,大地干凈而透明,樹葉會說話,花朵會跳舞,泥土會歌唱,魚兒會吟詩,一個人兒穿著蓬蓬裙翩然起舞,帶動了音樂的節奏一起歡騰。
只是心臟突然抽搐一下失去知覺。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獨的影子與天地重合,練成一曲悲歌,我從夢的山河一路走來遇到同樣多舛的你。
淚化作冰晶凍結在眼角折射出一個壯烈的夕陽。
朦朧的虛邊射進一道光,刺目難受,林曉菲用手背遮住眼睛,慢慢坐起來,只覺得頭沉沉的,全身疼痛嗎,熬不過就又躺下了,忽然間才驚覺這里好陌生,屋子里的陳設都是仿古的,隱約的檀木香。
門被推開,給杜思微看病的那個白胡子老爺爺捧著碗走進來,他把碗放在林曉菲面前說:“喝了它,以后別裝那么多心事,會死的。”
萬里都是灰褐色液體,還散發著刺鼻的熏味,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好苦好苦。
林曉菲又看著他端著空碗像走進來一樣走出去,邁著一樣的步伐,末了,扔下一句話:“她醒了。”
醒了。
醒了!
跟著他走進另一個偏房,里面的陳設和剛剛自己屋里面一模一樣,杜思微坐在床邊對著碗發呆。
那人說:“怎么還沒喝,那是補藥。”
“可是……”
林曉菲看她遲疑的樣子以為她怕苦,于是安慰道:“沒事,不苦的,我也喝了一碗。”
杜思微還是沒有喝,直到老爺爺說:“放心吧,不會有刺激的”她才端起碗緩緩喝下去。
她比自己勇敢很多。
那個老爺爺依舊面無表情的端走她的碗叮囑她好好休息要林曉菲不要太過打擾就走了出去。
杜思微擠出一個很大的微笑,林曉菲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她,力度重的可怕,杜思微溫柔的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樣的哄她,“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她說沒事了不代表就真的沒事了。
林曉菲是害怕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對未來的生活,父母被預謀殺害背后一定還有別的關于自己的什么可怕的東西是自己所不能接受的,那時候又該怎么辦,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后庭是一小片竹林,針尖一樣細長的葉子落了一地,風帶過簌簌的聲音敲擊耳膜,那醫生就坐在石桌邊喝茶,紫砂壺。
林曉菲就站在他身后,看他粗長的白色大衣垂在地上,看他倒茶飲茶的樣子,看他閑適自得的捋胡子,他的胡子那么長一定沾到了些茶漬吧。
他說:“你就準備一直在那站著?”
林曉菲驚覺,原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就站在這兒,連自己都注意,站這么久竟有些冷了。林曉菲小步走到他對面在他示意后坐下喝他倒好的茶。
茶是極苦的,林曉菲搞不懂眼前這個老人,他好像從沒笑過也一直不快樂,內心陰沉的積了霜,言語中盡是惋惜和后悔。
如果竹林全變成桃林,該多美!
可是秋天的桃樹似乎也只是光禿禿的,毫無美感。
他將兩個標有記號的信封推到林曉菲面前說:“這是你們倆的藥方,我已經給你們開了十副藥,煎服完后就按藥方上的去抓藥,連續吃一個月。”
“一個月啊!”林曉菲驚叫,那藥是領教過了,味道苦不說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可不可以不要…”
“不要”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你可以不喝,她不行。”
林曉菲疑惑的看著他。
他喝了一口茶繼續說:“讓一個懷孕快七十天的人貧血還那么嚴重你真夠可以的,如果不及時改善的話讓她喝一個月一點用也沒有。”
水卡在嗓子眼差點噴出來。
他說什么?懷孕!快七十天!自己居然不知道!
這樣一來好多疑問都有答案了,她這陣子的確夠反常的,不喝酒,不化妝,不穿緊身衣服,不穿短裙,不穿高跟鞋,工作時身上總穿著一件很奇怪的小背心,那應該是防輻射衣吧。
她這么小心的保護這個小生命又不告訴任何人是為什么?
口袋里是她們倆的藥方,口是封死的,林曉菲還在回味他說的話。
“她的貧血是天生的,也因為長期不注意保養變得很嚴重,必須得到好的調養。”
杜思微的貧血從小時候自己就知道,那時候不過只是坐久了站起來會頭昏而已,該死的自己怎么可以忘記,居然還睡在她腿上那么久,如果不是自己她就不會昏倒。
眼前一片黑的那一瞬間她應該特別害怕吧!
天快黑了,云層壓得很低,家家戶戶的小房子里微弱的光那么不起眼,沒有了大城市里路邊的燈照射,突然就覺得好冷,比被扔在一片大樹林還冷。
自己是要依附著誰才可以勇敢的,想著想著,眼眶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