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出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別看。”
待人都已經走遠床上空蕩著，晚禮服凌亂的掉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林曉菲終于從他懷中掙脫無力的坐在地上抱頭痛哭，嘴巴張大想說些什么，可是急促的呼吸讓吐字都變得異常困難，原先不敢想象不敢面對的現實隨著杜思微被抬走活生生的被逼出現實。
“啊！”林曉菲瘋狂的尖叫起來，失去理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掀起床上的東西亂扔，很用力很用力的往后面扔，被丟飛的枕頭下出現了一個信封，這信封怎么會這么熟悉。
被定住了般，林曉菲愣愣的站在那，眼淚停在眼眶里變涼。
風傾澤緊緊抱住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很用力的抱緊，所有害怕此刻都在身體里被無限放大，放大，下一秒就會不受控制的從五臟六腑里跑出來，風傾澤什么早已失去了好些溫度，但他明白自己現在不能示弱，懷中的人若沒了自己又能去依賴誰。“曉菲，咱乖，回家好不好？”
“她怎么可以？他肚子里還有孩子啊！”
風傾澤呆住，溫柔圈住的雙臂變得僵硬，瞬間石化，“你……你說……？”
于文沛走進來幽憐的望著床沿，前一刻杜思微還安詳的睡在上面微笑的無視所有人的悲憫，她哭著說，“你不知道？她早就流產了，還自殺過？你竟然不知道？呵呵……”
林曉菲怒視的目光投來，隨即飛快的跑出房間，風傾澤還傻站在原地沒有回過神來。
果然，原來一切都是她早就設計好了的，只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混亂了原本的結局，杜思微一個人結束了所有人的糾結。
“你知道誰是罪魁禍首，我今天來本來是想替他們解除誤會的，只是，晚了一步。”
林曉菲聽不見于文沛在說什么，她的大腦早已一片混沌，一片汪洋，一片亂七八糟，本來兩人份的燭光晚餐現在全都被吃光了，高腳杯也空空如也，這些東西里面一定加了別的什么對不對？是不是在她一個人吃的時候是飽含淚水的呢？一口一口的親手將自己埋葬，或者是重生，那時的她，該有多絕望！
流產？是從什么時候就有的事呢？
那時間段的反常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吧！從看見她毫無血色穿肥大的睡衣并吃許多冰激凌糟蹋自己？正大光明的同風子奇成雙成對的出現甚至出現在韓冬的病房？
自己昨天都說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讓她如此萬念俱灰？還是從更早的疏遠開始？
林曉菲體會過溫璟離開時內心的苦痛，如今自己加注在杜思微身上的早就能讓人死一百次了，她是怎么走過來的又是怎樣一個人熬過漆黑漫長的夜？韓冬的誤解以及自身的惡語相向又該如何吞忍？受傷的人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自己是怎么有臉面說出那些禽獸不如的話的！
于文沛往林曉菲口袋里塞了什么，她說，“我先去做筆錄了，這事，拜托你先不要告訴韓冬。”
斜肩挎包蹭到了林曉菲胳膊肘，她狠狠的晃悠了下。
“為什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你就這樣一輩子不原諒我了嗎？你這個騙子！”林曉菲跑了出去，風傾澤拉住她聲音接近乞求：“別這樣好嗎？我不能再失去一個了。”
他說“一個”，不是“一次”。
林曉菲輕輕剝落他握住雙臂的手，苦笑著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永遠！”
離去，絕決而堅定。
手垂下，無力的萎縮，血紅的眼睛已經沒了往日的清秀，肅然蒙上的殺氣褪不去，拳頭與桌面大理石猛烈的撞擊引來的強大的爆炸聲，高腳杯劇烈的顫抖，震動，然后滾落在地，破碎，清脆。
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一抹一抹的艷紅。
那個會處處護著自己會將舍不得把糖吃掉卻大方的全留給自己的姐姐。
那個媽媽去了遠方自己不敢哭的姐姐。
那個回來后仍暗示喜歡自己的姐姐。
那個終于有了值得愛的人最后也不能擁有的姐姐。
那個到最后仍保持微笑的姐姐。
血，還是更加妖艷。
這兒是哪兒？怎么望不到盡頭？還有悲壯的哭泣聲？為什么我這么害怕？
哦，孩子，別擔心，通往天堂的路是不會恭迎你的，唯有萬劫不復的深淵地獄才足以潛藏你的罪惡，三生石上前塵往事的罪孽千萬別再留戀，喝了孟婆的湯忘卻一切從新輪回。
所以現在，真的應證了那個懲罰了么？悲苦的，絕望的，慘無人道的，徹徹底底的失去？
剛剛的一番折騰和拉扯導致頭發和衣服都凌亂不堪，林曉菲就這樣游蕩在大街上，富麗堂皇的各色酒店以及娛樂場所擠滿了衣著鮮麗的人，哦，今天是圣誕節啊。
圣誕節……圣誕節？圣誕節！
往年的這天就算沒有像別人那樣過的有色有聲卻也平和，可是今年遇見了那么多人以為會格外的熱鬧些，如今，溫璟離去，風傾澤離去，曉澤生病，韓冬骨折，杜思微死去，一些安排的那么緊湊，一波三折。
一定要疼了，病了，才證明我們真的活過，青春把我們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體無完膚。
“姐姐，為什么是今天？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就那么恨我恨到用自己的命來懲罰甚至連澄清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一定要我一輩子活在無盡的自責里嗎？”散落的頭發掉下來擋住眼睛，身旁全是別人異樣的眼光像看待瘋子一般。
已經沒了沒了重新審視自己的必要了，林曉菲就這么渾渾噩噩的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任由諷刺嘲笑無休止的從旁人身上發射過來，自己就好比是已經是受盡了苦難而麻痹全然再感覺不到疼痛。
甜蜜的空氣，浮蕩著的陰暗分子鉆進皮膚表層死皮賴臉的不肯走。
胸口感覺特別沉重，又異常輕松。
相互折磨著，啃咬著，遍體鱗傷著，然后傻瓜一般的笑，或我死，或他亡。
又是什么原因讓我們變得這樣殘忍，噬血，甚至失心。
沉默是無言的傷疤，即使是豐碩的側臉已有了歲月的痕跡，也染上了不知名的烏云，安靜的，沒有目的，不會笑不會哭，一個勁兒的游走在記憶里游離，那時的他，或生氣，或可愛，或打鬧，或怨恨，或倔強，或咒罵，至少是活著的，不會像這樣子沉睡在那里一句話不講，連句牢騷都沒有。
我要你活著，只要你活著，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笑。
真的是錯的徹頭徹尾呢！你就那么恨么？連計較都不屑直接以死宣告勝利，的確，你贏了。
風子奇坐在車子里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有些乏力的閉上眼睛，車窗打開著才覺得好受些，“我錯了么？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故意要傷害你的意思啊。”
“這就是你所謂的沒有故意傷害？流產不算傷害？舅舅，你的愛太膚淺。”風傾澤狠狠地說了這句話便抽身離去，他的情緒火苗就是有再好的克制能力也不能很好的平息，杜思微對他而言也不是沒有意義的一個人。
風子奇慘白的臉已經沒了血氣，等到遲緩的聽完風傾澤的話之后抬起頭他已經走了，眼里瞬間蒙上一層冰霜，手微卷的伸向他離開的方向似乎是說了句：“孩子……”
孩子，你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隨母親姓嗎？僅僅因為父親是上門女婿這么簡單嗎？
心思單純的你，恐怕永遠也不可能會考慮這其間的不妥吧！
很受傷很受傷，所有人都受傷了。
韓冬繼續永無天日的沉睡在那里，醫生說清醒過一次只是不住的喊胸口疼，心電圖顯示心率波動的極大，情緒特別不穩定，再后來就又陷入昏迷中，比上次更危險。
“你是心疼對不對？你和她有了感應所以心痛了是不是？現在的我，還能做什么？”于文沛坐在床邊看著韓冬，她害怕他總是這樣子，不說話，不喝水，不吃東西，不哭，不笑。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也這樣？”
自言自語中，頗有自嘲的味道。
她聽到門外鞋拖地的聲音，循著聲音望過去，林曉菲只留了一抹剪影給自己，她又看了看韓冬，杜思微是幸福的，有那個人為她牽掛，不知道自己死了會有幾個人會有稍稍的不安。
遠遠的就聽到曉澤病房里傳來的笑聲，一定是鐘祥又講了什么有趣的笑話吧！
沒有想多直接推門而入那聲“曉澤”還沒來得及叫出口整個人就愣在那兒不能動彈，好像有好多好多的悲傷與快樂，好多好多的復雜與簡單，好多好多的糾結與釋然。
蘋果掉在地上撞擊了聲帶，喉結上下動了動沒能發出聲。
純藍純藍的藍鈴花印在時光的長廊上開出一大片寂寞的森林，有聲無聲的，無形的有形的，聚集在一起或竊竊私語，或侃侃而談，或高山流水，或枯藤老樹昏鴉，或音長或曲短。
太過直白的語言會生澀，于是選擇沉默。
內心已經澎湃到一片洶涌，她永遠是一副善良的模樣，善良的眉毛，善良的眼睛，善良的鼻梁，善良的嘴唇，善良的耳朵，善良的眼神和動作，善良的語言，不，她還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林曉菲以為只能夠刻在石碑上了，至少今生是。
終于，她開口，“怎么這樣子了？”
林曉菲不好意思的攏了攏頭發，胡亂的扯了扯衣角：“哦，那個，外面風大。”沒錯，善良的聲音也沒變。
身后的曉澤投來艱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