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最近安靜了不少,只是偶爾搖曳著身姿,輕飄飄的從枝頭穿過樹梢,飛進窗戶落在林曉菲的額頭吹起幾根發絲。
風傾澤就坐在旁邊依舊安靜并且憧憬的看著遠方,他的旁邊坐著林曉菲。
他又轉過頭來看著林曉菲,帶著愛憐的眼神,看林曉菲耳邊的頭發彎曲著分了叉,看她卷長的睫毛像只憩息的黑天鵝,看她的鼻梁又高又挺,看她的嘴唇小巧動人,看她垂思的樣子,看她深情的想念著某個人,看她失魂落魄的都失去了往日的風采。
他怕看不夠。
“曉菲,街心公園的迎春花都開滿了,黃的白的可好看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沒有風太陽也很好,我帶你一起去散散心吧。”
“曉菲,韓冬下個月就回來了,他去了你最想去的云南麗江,也去了西雙版納,我想著夏天之前趁著還不太熱的時候一起去吧,他都玩過了我們不能落后呀是不是呢?”
“曉菲,你最喜歡喝的舍記豆漿樓下街角又新開了一家,我們什么時候去嘗嘗呢?”
“曉菲,最近新上映了一部愛情電影,有你喜愛的男演員,我們去看看吧。”
“曉菲……”
“曉菲……”
曉菲。曉菲。曉菲。
你到底能不能聽到我在說什么,你的心是不是還在那個孤獨的世界里流浪,你的心拒絕任何人靠近才顯得落魄,單純的思想在窗臺邊被風吹散,全部映進風傾澤的眼里化成一顆一顆的淚水咽進肚子里。
一天一天,時鐘緩緩走著腳步,沙漏滴答滴答著不出聲音,墻上的文字雕刻出腐朽的舊時光爛在書本的扉頁上,我就在這遇到你,我曾經最熟悉的人,一寸一寸呼吸打在臉頰上惹紅了眼眶,我的淚孤單的掉在地上因為你沒有吻干,悲劇就這么上演了。
到底還要有多久才能夠找回失憶的曾經呢?
風傾澤的期待滿滿的都快要溢出來了。
去年花開的季節遇見,以為此生就可以做到白首不分離,七歲那年吻過她的臉以為就可以和她到永遠。
當年幼稚單純的情感現在摻了沙子,沙化了眼眸,不純粹也不清新了,一寸一寸吞噬心頭的信仰,只是等待已經成為了習慣又怎么可以輕易戒除呢?把你刻在心頭凝固成一道永恒的傷疤也是另一種值得。
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單純到癡狂,只是一剎那眨眼的功夫卻教人如此力不從心,風傾澤不知道應該怎么詮釋自己內心的復雜,就像逃生到懸崖邊失去了絕處逢生的權利,沒有后悔的資格也沒了重新的信心。
他很久之前就準備好的婚紗一直掛在他房間的衣架上,他每晚臨睡前都會看一眼然后滿懷憧憬的閉眼,這已經是延續了十年的夢想仿佛一觸手就會實現,他的厚實的手掌細心的撫摸著每一寸潔白的紗布,哪怕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得到林曉菲溫暖的體溫,像媽媽又像女兒般慈祥溫和的味道,想著想著又會覺得世界史很美妙的,等待是會有結果的,一切都會實現的,再等一分鐘就會有春暖花開的黎明。
他深深愛的姑娘如今成了別人的新娘,自己再不能去打擾她的生活,可是他的姑娘過的一點都不幸福,她失去了生活原本可以堅持下去的動力,她活在痛苦的深淵不能被解救,自己又要怎么辦!
鐘祥靠在門口的桂花樹下仰著頭,他的心情何曾好過,心理醫生說,像林曉菲這種狀況接受精神治療沒多少把握可以康復,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心病,心藥,風傾澤就是她最好的一劑良藥啊。
多可笑,自己牽著手走進教堂的妻子居然要被別人照顧,這份慷慨怎么還清呢?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風傾澤正好從廚房端菜出來看到鐘祥回來只客氣的打了招呼,鐘祥頷首然后放下東西去廚房幫忙。風傾澤不等他開口便說“今天還好,帶她去公園走了一圈,她還用樹枝和金魚玩耍,看上去精神不錯,這是好的預兆,總要慢慢來的,不要太擔心,曉菲她…”風傾澤擔憂的看了一眼窗臺前獨自坐著的林曉菲,陽光穿過她的頭發灑下來一片金燦燦的生機,然后風傾澤的目光變的柔和了,他繼續說,“我們要對她有信心,你說呢?”
我說呢?你要我怎么說?
無力地挫敗感油然而生,鐘祥強忍住眼里的淚水只是勉強的點點頭,連“恩”都卡在喉嚨沒能發出聲來。
有些痛永遠不會有人感同身受。
風傾澤走到窗臺蹲下身來仰起頭看林曉菲,用一種耍賴的眼神接近央求的無能奈何說:“姐姐,我們該吃飯啦,你說不吃飯會變丑的,丑了就沒人要了哦。”
目光穿過世紀的長廊慢悠悠的走過,走在春色盎然,走過燦爛夏花,走過秋色宜人,走過白雪皚皚,走過荒涼的沙漠,走過茂密的森林,走過狹長的峽谷,走過險峻的丘壑,最終疲倦了還是會回到心愛的人身旁。
她的眼睛安靜的閉上,風傾澤站起身來扶著她一步步走到餐桌旁,林曉菲帶著滿意的微笑,她閉著的眼睛無比幸福,像窩在風傾澤懷里一樣愜意。
整個吃飯期間氣氛一下子靜謐了,不過充滿了甜甜的轉機,林曉菲會啃一口鐘祥夾的雞翅,會喝一口風傾澤盛的蛋湯,還會吃兩口飯,只是她的動作緩慢而安靜,安靜到電影里播放的慢鏡頭,使得風傾澤都不敢去追問為什么。
吃完飯林曉菲還是一如既往坐在窗臺前思忖著什么,她不說話,現在她安靜像一灣湖水,因為失去了歡騰跳躍的魚。
這樣也好。
洗碗期間,鐘祥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開口,“謝謝你,照顧她。”
“本來就是應該的,沒什么謝謝,畢竟,畢竟我們都是好朋友。”
鐘祥和風傾澤都沉默了,似乎從某個他們自己都不記得的時間段開始彼此的關系就不太熟悉了,見面需要客氣的說聲你好然后若無其事的聊聊天氣說說與友情不想關的話題,走了需要說再見,被幫助了需要說謝謝,錯了要說對不起,如果忘記說了會擔心對方會不會生氣,這些精致的生活小細節一點一點組構成新的關系網,我們站在新的端點開始新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一下子消失。
“恩。”風傾澤似乎要說什么重大的決定,“明天,我要帶她去孤兒院。”
“做什么。”鐘祥反應很激烈,似乎他很排斥風傾澤總是擅自做主帶著林曉菲到處走,雖然可能這樣做對她有幫助但是鐘祥就是不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自己才是林曉菲的丈夫啊,為什么想拼盡全力幫助她結果什么都幫不了,什么都做不到啊,連做飯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可是風傾澤既然選擇說出口就不是商量的口吻,那明明就是通知。
鐘祥沒有反對或贊同的余地,風傾澤明天一定會帶著林曉菲去孤兒院。
可是又想陳述點什么,風傾澤一邊擦碗一邊自言自語道:“她很喜歡孩子,從小就是,孤兒院的孩子又缺少愛護,我想兩個人接觸到一起了應該會有好的發展吧,哪怕,哪怕只當做散散心,反正院長那邊我已經聯系好了,明天也是個好天氣,再過一陣梅雨季節就要來了,我還想帶她去云南走走,她一直都想去卻騰不出時間。”
這些字眼刺在鐘祥心口戳出一個一個洞冒著鮮紅的血,他感覺自己快死了一樣難過,要死了也不想尋求獲救的希望。
的確,現在的風傾澤很自私,他不再有顧忌了,林曉菲柔弱的樣子更加激起他強烈的保護欲望,對,就是這樣,就要這樣,把林曉菲死死困在自己身旁,那是幻想了多少年的愿望啊,她本該就是自己的新娘。
他們小時候說好了的,而這一切也并不是夢,水晶球確確實實在林曉菲懷里雖然現在轉到了風傾澤口袋,傷疤也在林曉菲額頭停留了那么多年,哪怕時過境遷都變得淺淡了,就像我們愛玩的游戲,隨著年齡的增長已經逐漸顯露出幼稚的痕跡但也是美好的回憶,關于童年,關于肆無忌憚的天真。
是否走過來時的路就可以重溫當時的情感,依稀還記得那天的氣溫,那天的風向,說話的語氣,和微涼的呼吸,都歷歷在目,那么清晰的倒帶,然后看著看著就笑了。
有的人一直住在回憶里那該是有多大的值得被存在的價值啊。
從骨子里烙印下去的深刻,才一點一滴都不愿意放棄,晚上睡覺要溫習一遍,早上起床要想念一遍,時時刻刻的記得才不能忘記,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了,習慣了就不會忘掉了,風傾澤的胃病陪伴了他多久林曉菲就在他心里疼痛了多久。
“我們去睡覺好不好?”風傾澤站著將林曉菲的腦袋抱在懷里,手掌摩挲著她的頭發,那里有一股幽香。
林曉菲抬起頭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著他,不說話。
風傾澤投降般認輸:“好好好,講故事給你聽,但是你要保證,聽完故事就一定要乖乖睡覺,好不好?恩?”
林曉菲滿足的點點頭。
風傾澤圈住的手臂緊了緊。
據說,那晚的風格外清朗,從某個窗口飄過來低沉的聲音魅惑,偶爾有笑聲傳出,醉了黃鸝,惑了枝椏。
只是鐘祥一夜無眠。
隔天,天氣晴朗,吹著細細的微風,十分愜意,風傾澤幫林曉菲挑了橘黃色的長袖襯衫配著白色的及腳流蘇長裙背著黑白格子的挎包,林曉菲的頭發又長長了好多,現在發尾有點打卷開叉,散下來卻顯得更加富有女兒韻味了。歲月把她磨礪越來越鋒利,也越來越迷人了。唯一沒丟掉的還是那份善良。
他們進去的時候孩子們都圍坐在一張長桌子四周做手工畫,眼尖的老師發現了他們于是拍拍手熱情的跟孩子們介紹著:“寶貝們快看看誰來了。”
孩子們立刻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轉過頭突然激動地跑過去把林曉菲和風傾澤圍了起來親切的叫“哥哥,你好久都沒來看我們了,我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呢。”
旁邊的老師忍不住解釋著:“這些孩子們已經習慣了你半個月來一次了,這陣子你總是不來,孩子們總問我哥哥什么時候再來看我們啊,哥哥還會不會給我們談情唱歌講故事了,哥哥的糖果真好吃,有的甚至鬧著不吃飯,昨晚你給我打電話后我就告訴他們今天你會來結果他們高興的不得了。”
風傾澤親切的撫摸他們的頭,目光溫和,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慈祥。
林曉菲木然的看著風傾澤,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過也聽出了大概,風傾澤經常來孤兒院嗎,怎么從沒聽他說過。
風傾澤回她莞爾一笑,然后牽著林曉菲走到桌子邊和孩子們一起做手工畫。林曉菲很聽話的幫著風傾澤用綠色卡片剪出樹葉的樣子。
等都完成的差不多了風傾澤變魔術一樣從口袋里拿出好多巧克力分給了他們,孩子的心是很容易滿足的,只是小小的幾個巧克力臉上就會有笑容,電視里的女主角拿著幾十萬的大鉆戒還是不會露出一點微笑。林曉菲在一旁默默的欣慰。
風傾澤也放了兩個在林曉菲手掌,調皮的說:“喏,還有你的,大孩子。”他剝了一個放在林曉菲嘴里,那種香甜是鉆進心里的甜蜜,不只是幸福的奢求,也有短暫的自由和享受,不用被其他心情左右的釋然。
后來,風傾澤帶林曉菲從小河邊轉了一圈坐在草地上,小草已經長了好長了,長到抵著腳踝會有癢癢的抵觸感,再有一段時間夏天就要來了,回到他們重新相識的時間,然后安排再一次的相逢,只是這次不會再有那么多的離別的傷感。
林曉菲如愿看到了風傾澤精彩的表演,他的歌聲婉轉動聽,即使是過時的兒歌也別有一番韻味,從頭到尾風傾澤的視線只停留在林曉菲臉上,那種默默專注的表情如此心疼,也只有在她癡傻的時候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表露內心真實的情感,不怕被拒絕,不怕良心的譴責,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了。
要是一直不醒過來,該多好。
我愿意一直這么癡傻下去,被照顧,被呵護,讓心去流浪,只要不讓新的悲傷出現,我只負責吃飯睡覺被你牽著走路,就算這樣子什么都不會做還是會得到你百般貼心依賴,沒有煩惱,我還是那個擁有你獨一無二玻璃球的小女孩,你說,你會一直陪著我玩耍,會娶我,只保護我一個人。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