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是傍晚時分出現在林曉菲家里的,他很驚訝這個屋子居然還住人,更驚訝的是這么小的屋子還擠了三個人,的確,在鐘祥發現風傾澤可以讓林曉菲情緒好轉之后就委婉的請風傾澤留下來了,也有過自己搬走的念頭,只是,他執拗不過林曉菲慚愧的目光也無法反抗自己的自私心理。
林曉菲正在把玩著一片樹葉,她在金黃色的落日余暉下仔細研究葉子的經絡,一根一根一層一層看的都入迷了直到韓冬的影子拉長在自己腳下她才驚覺的站起身等看清來人的臉激動的好想要張口說話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那片葉子掉在了地上聽不到回音。
哥哥你都去哪兒了?我很想你你知道嗎?姐姐也很想你她每天都出現在我夢里。外面的世界精彩嗎可惜我已經沒有力氣走出這個屋子了。
這些話都在胸口憋悶了好久只是一時間激動打亂了所有排列順序不知道怎么重新組合排列說出才不顯得拗口。
鐘祥搶先一步拍了韓冬的肩膀:“嘿,朋友,你終于肯回來啦。”
“恩,只是散散心而已,跑的再遠還是要回家啊,你們都在這我能去哪兒呢?”
只是友好式的打個招呼,韓冬瞥了瞥林曉菲向鐘祥使了個眼色鐘祥做了個“噓”的動作,韓冬就領會了他的意思,安頓好了林曉菲他們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看著她眼神不對啊。出什么事了!”
鐘祥垂了眼眸,深深的嘆了氣,沒有去看韓冬的眼睛:“曉澤走了,半個月前的事,我們一起吃完了年夜飯過了年初一,還有風傾澤。后來她就這樣了,醫生說是強迫性抑郁癥。除非自己愿意好起來?!辩娤樘咧_下的石子,假裝漫不經心。
“哦”。韓冬略微表示聽進去了,但是并不驚訝,他也經歷過與杜思薇的生離死別,所以現在除了有同病相憐的同情之外就是波瀾不驚的落拓。只是他沒有想過僅僅是離開的一陣子時間事情就變化了這么多,之前和風傾澤的電話里偶爾提到過林曉菲的近況,只是不親眼所見才不會曉得會是這樣的慘淡。
風呼呼的吹過頭頂,將心情打擾的亂七八糟,沉默了好一會兒鐘祥表示很無可奈何:“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好過來。”
“恩。不用擔心,你們不是已經結過婚了嗎?”
“只是假裝而已,況且……我們根本沒領結婚證。”
“其實吧,有些話我放在心里好久了都沒敢說出來,很久以前我就想說了,只是,”韓冬停頓了一下,思考了一秒還是忍不住張了口,“我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的立場和你說說心里話,我知道這樣我們都太自私了也對你有傷害,可是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啊,你們也一起磨合了夠長的時間,要說該有感情早就有感情了,可是你們,你們,唉。風傾澤也很可憐的,他背后做了好多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但是,一切順其自然吧,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不是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這都是緣分的問題我并沒有強求什么可能是我一直不甘心吧,我挺嫉妒風傾澤的,他從小就占有了林曉菲的童年回憶,直到后來也從沒離開過。這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
可望而不可及,多么憂傷的字句。
林曉菲依然安靜的站在窗前守著那盤紫荊花,可能她沒有養花的天賦,可能她沒有養花的心情,花也每況愈下都蔫了。不遠處樹下韓冬和鐘祥談話的樣子都被林曉菲看在眼里,那些字句也一字不落清晰的鉆進她耳朵里,她一直都沒告訴任何人其實她的聽力好的驚人,甚至還懂唇語。
越是想逃離的現實靠自己越近,家里的桌子椅子冰箱沙發仿佛都在嘲笑自己無力的逃避,什么都不會就只會逃避。
一狠心,揪下了一朵花瓣。
聽不到花在喊疼。
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冷漠不解風情了。
誰都怨不得,是生活把她變成了現在這樣,原來的那個弱不禁風怯懦倉皇的小女孩在曉澤死的那天就已經徹底死了,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往日無邪的面孔,再多的無辜也多了掩飾的成分,沒錯,人都是會變的,千萬不要說自私,成長就是要付出代價的。
在這個明媚的季節花都開始綻放了,每一個花骨朵都藏著一句美好的話語咕嚕嚕冒出來飄在陽光下,一個氣泡一個氣泡冒著彩色的光,偶爾停頓在樹枝上,草地上,頭頂上,額際上,炸開便是一句祝福的話,由此將會得到幸運。
電視機里矯情的女主角滿懷深情地朗誦著這句話,韓冬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
風傾澤剛喝下第七杯酒,他們來這里不過兩分鐘而已,察覺到韓冬正看著自己他知道自己失態了于是笑笑再次一飲而盡:“很久沒有喝酒了,今天好不容易能和你一起聚聚實在有些過頭?!?/p>
韓冬無所謂的輕笑,朝他舉杯也一飲而盡?!罢f吧,到底怎么了,一個那么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也像個酒鬼一個在這里買醉,只不過幾個月沒見就變得這么憔悴,說說吧,哥們在這呢,我也是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現在看的很開了?!?/p>
“好多事好多事,覺得好累,不知道從哪里說起才好,一下子很堵,有時候看著曉菲我就好想安安心心的躺下來睡一覺,我已近被胃病折磨的好久好久沒睡好了,但是一想到曉菲我又很心疼,不管有多大希望我都要努力,只要把她治好我什么都愿意做。”風傾澤額前的頭發微卷擋住眉毛,眼眸低垂睫毛忽閃,喝了酒的緣故臉頰潮紅更加惹人愛了,亦如剛認識時那個獨自開著咖啡屋的大男孩。
那個時候他總笑,一笑就露出兩個梨渦。那個時候幸福好像來的特別容易,是誰說的越長大越孤單。
“恩,沒錯。”韓冬表示贊同,他松了松領口的扣子嘆了一口氣又托著下巴意味深長的看電視機里的女主角,此時他們正幸福的抱在一起,他說,“都是一瞬間的花火啊,什么都不會長久的,那時候我們還那么不懂事,卻一下子長大了,其實也只是幾個月的時間,想想的確很搞笑,突然,就全部離開我們了,杜思薇,我深深的覺得對不起她,為了我隱忍了那么多?!?/p>
“那你要怎么彌補呢?終身不娶?”
韓冬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盯著杯中的酒發呆:“還是和你一起有話可以說,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卻是有默契的,對了,林曉菲那邊你到底怎么打算,鐘祥都和我說了,他和林曉菲只是假結婚,既然他們證也沒領林曉菲也不鐘情于他你又何必不努力一把呢,已經錯過兩次了你都不后悔嗎?說真的,我一直都特別希望你可以去照顧林曉菲,她太可憐了,能看得出也只有在你面前她才不會拘束?!?/p>
“恩,或許吧,我是后悔過并且很久以前就開始后悔了,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可以自私但是曉菲不是那樣的人,她太善良了哪怕不喜歡鐘祥也不忍心傷害他,所以我不能違背她的慈悲,只能等她自己真的想明白,但是現在,現在不太好,拋去她還沒從曉澤離去的悲痛中緩過來,她和鐘祥是進過教堂的,她更加不能怎么樣了?!?/p>
“你也是善良的人啊,換做我是你我才不會這么傻,自己也老大不小該結婚了,既然兩情相悅何不逼自己一把呢?林曉菲她不會怨恨你的,我猜她潛意識里可是希望你這么做的,一般情況下女生骨子里是被動的,要是她還在的話我一定比當初勇敢,可是……”。韓冬沒有說完的話堵在喉嚨里沒敢吐出來,他表面假裝灑脫一提到杜思薇就會原形畢露,他有病,杜思薇就是他的藥。
旅途的時光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盡情海闊天空,他走過好多山踏過許多水,見過無數的風情,拜訪過名人故居祈求過神靈,有甜蜜爛漫的年輕情侶也有攙扶到老的年老夫妻,旅行真的不是在乎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風景,沒有目的的旅行才是最放松的,所以韓冬才選擇獨自上路,他露宿過陌生人的家,也住過酒店,走過不一樣的地方心情也不一樣,他看到一顆長了兩百多年的梧桐樹,他對著鏡頭說,杜思薇,我在樹上掛了一條許愿布,你能看到嗎?多希望你也能為我寫一個心愿啊。他爬上山頂的時候對著鏡頭說,杜思薇,看,我多厲害,我是第一個爬上來的哦,哈哈,山頂的空氣真好啊,不知道你那里天氣怎么樣。他來到一個陌生的農村人家里留宿,傍晚黃昏迷離的時候他對著鏡頭說,杜思薇,猜猜我現在在哪里,你一定想不到,我居然住在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家里,我吃了從沒吃過的窩窩頭,是不是很神奇啊,他們家有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長大了一定和你一樣漂亮。
他背著鏡頭一路跋涉最后還是輾轉到杜思薇曾經生活的城市定下來,畢竟,這里有著所有關于她的記憶,朋友,同事,和酸澀無果的愛情。
韓冬一幕幕回憶著,想著自己走過的路那時候是滿足放空的,現在回來了,覺得可以淡漠的看來時的路了,就只是和共同認識的人坐著一起喝喝酒而已思緒又該死的開始泛濫,盡量不去想盡量保持距離,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杜思薇不屬于自己,但是一到晚上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想那些好的壞的話語,他拼了命的去抓住細碎的片段,要每天都去回憶,他生怕,生怕哪天睜眼起床就忘了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她的微笑她傲嬌的嘴角和最后都沒有說出來秘密。
但是,太晚了。
上帝造就人物的同時也注定了悲劇的開始,一個人她的鬧她的任性可以讓人討厭到任何地步甚至你以為此生會討厭至死,可是某天她就突然沒了,徹徹底底的沒了,桌邊再也沒有她的影子,衣柜里也沒了她的衣服,她說話的聲音只存在你的腦海最后你還會懷疑到底這是不是一場夢,其實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過她只是一個臆想,或者,真的是臆想罷了。
韓冬端起酒瓶大口大口的喝著,他要淹沒自己控住不住即將洶涌而出的情緒,這些殘忍的片段本來被遺忘的。
“我都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么想的,竟然忽略了那么多細節,不僅愚蠢還冥頑不靈,難怪,唉,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吧?!?/p>
風傾澤看著韓冬發呆,看著他費力的把一大瓶酒喝光,他的眼角隱隱約約有什么東西閃著刺眼的光,最后,酒瓶砸在玻璃桌上激起清脆的碰撞聲引來周圍人的目光,只是一瞥眼而已,他們又迅速返回到原先的狀態里去。
本來,事物本來就是這樣的,你再輝煌再落魄,旁觀者永遠只是旁觀者,他們的視線只不過暫時性的被吸引而后言歸正傳,不會有感同身受,你的死活都不會影響別人的美好幸福生活,太善良太自私都是有因果報應的。
林曉菲就是太在意別人怎么想才會一直猶豫不決。
但是風傾澤不忍心逼迫她做什么她不想做的事,曉澤在的時候曉澤是她最在乎的人,現在曉澤不在了,曉澤依然在她心里占有一個至高無上絕無僅有的位置,如果說非要給風傾澤安插一個位置,那也只不過是介于親情外的精明騎士。
風傾澤可以給林曉菲周全給她安全給她微笑,卻不足以讓她哭的撕心裂肺。
就這是差距。
“也不全是你的原因,姐姐她也有顧慮,她和我的舅舅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事實上我舅舅根本不近女色,她不敢告訴你是怕你誤會疏遠她,怎么說呢,我也有責任吧,公司把姐姐牽絆了,我早就該讓她脫身的?!?/p>
“不說了,你還小,怎么能怪你呢?”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恩”,韓冬看向窗外,那里有一株茂盛的芭蕉樹,郁郁蔥蔥,不經意的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我哥哥讓我去他的酒吧幫忙,我拒絕了,暫時不想被利益捆綁,這幾年我是有點不學無術但也積攢了些積蓄,我準備去一趟XZ,那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有先天性心臟病,我之前學過醫,所以計劃著去那里幫幫他們也為自己贖罪,一個星期后啟程。這次是跟著大部隊走?!?/p>
“你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本來還想和你多聚聚的?!?/p>
“沒辦法,一身熱血總要使出來啊,你說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