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候車廳里,檢票口永遠是擠滿了人,喇叭里好聽的女生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提醒某某時間開往某某地點的某某班次列車將要出發,一撥人來一撥人走,一批一批的絡繹不絕。
換了面孔,換了身高,人還是越來越多。
林曉菲第五次讓風傾澤回去:“我們真的可以的,兩個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去忙你的吧!”
風傾澤已經不想辯駁了,他從頭至尾都想不明白,除了他們兩個外的其他人都是坐飛機去的為什么杜思微偏偏要提議說坐汽車,中途要轉兩次車,林曉菲居然也答應了。
她居然答應了!
杜思微也第五次的“轟”韓冬走:“你們怎么婆婆媽媽的!說了我們沒事了的!”
韓冬欲言又止,誰愿意一分別就是兩個月啊!
風傾澤拿出口袋中唱的正歡的電話走到一個小角落,所有嘈雜一齊隔在那邊:“怎么了?情況還是不好嗎?……我馬上過去……”
簡短的不到一分鐘的通話,風傾澤走過去拉過韓冬:“我們識趣點自己走吧,別讓他倆趕我們第六次了。”
相互擁抱了,風傾澤在林曉菲耳邊輕輕說:“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們擔心。”之后,就真的離開了,林曉菲突然就那么難過了,望著他們的背影,這也是一次離別啊。
她不懂他所說的“我們”是什么意思。
應該是一個秘密吧,一個很美好的秘密。
杜思微拉拉她衣角:“我們也該走了,”林曉菲聳聳肩跟著一起走了。
走進車廂的一瞬間忍不住看剛剛四個人一起站著的地方,瞬間所有的難過小情緒從四面八方紛紛涌來,喋喋不休,如果不是杜思微拉著自己往里走林曉菲的腳真的會在那里生根發芽。
原本空曠的車內一下子陸陸續續的走過于是就填滿了,車子緩緩開動。
林曉菲看著窗外,不語。眼睛紅紅的。杜思微把頭靠在她肩上,小聲問她:“為什么你們突然走那么近啊?”她以為林曉菲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記起了那個少年。
這是一個傷疤。
林曉菲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作何回答,要怎么說呢!說是因為自己的偏私嗎?可是她誰都不想傷害啊。
周圍鬧哄哄一片,人們都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言論起來,誰又打電話說:“我已經上車了,別擔心到了會給你電話的。”
胸口像是積壓了一塊好沉好沉的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胸腔內也憋了一股氣卯足了勁兒的想往外跑,兩股力量就這么僵持著,誰也不讓誰,折磨著林曉菲。
電話在口袋里安靜的沉睡,她不知道要打給誰去報平安。杜思微就在身邊,韓冬和風傾澤也只是剛揮手說再見,自己也壓根沒想告訴曉澤自己今天走,至于鐘祥和溫璟已經沒必要了,一念間覺得自己特別卑微,活了那么多年生活的圈就那么點大,看著別人生活的豐富多彩再瞧瞧自己的碌碌無為。
電視機在一抬頭視線所能及的地方安靜的吵鬧著,無非又是重播了無數次的某年春晚。
杜思微動了動身子,說:“現在我已經睡了,你想說什么就說吧反正我聽不到。”
車子安穩的顛簸著,窗外的風景全都快速的朝后退去,一片陌生的景象,別人都睡去了只留下電視機里主持人不知疲倦的聒噪。
林曉菲抹掉眼淚。
“我是個壞女孩,對吧。我想讓溫璟和她最珍愛的人在一起所以做了個愚蠢的決定,我不知道這樣做鐘祥會如何看我,風傾澤會如何看我,可是溫璟真的很可憐,她是個孤兒雖然口頭上說已經不想知道父母是誰了,可是,我看到她日記本里滿是用眼淚幻想出的她一家三口的樣子,”溫璟狠狠的閉緊眼睛努力讓眼淚不要積郁,繼續用小到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說:“我不能再次讓她失去希望,就算他們都恨我也沒關系。”
可是我懷了。
徹底的變壞了。
眼淚留在下巴上墜著,冰涼冰涼的,林曉菲用手抹去了,她回頭看杜思微,她做出睡著的樣子,可是兩行淚順著她的臉斜斜的淌下來,刺目的疼。
自己腿上是不知道杜思微什么時候就遞過來的紙巾。
眼淚不聽使喚了,千絲萬縷的難過全部釋放出來,紙巾死死的攥在手心,指甲嵌進手掌里麻木的疼痛。林曉菲將臉別向窗外,她不忍心看下去,她知道杜思微一直都沒睡,她一直在傾聽好讓自己卸下防備。
風傾澤從車上下來后匆匆向醫院奔去,他的司機會幫他停好車的,那個送便當的少年。
透明的玻璃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床上躺著一個少年。蒼白的臉沒有活力,氧氣罩牢牢地套在鼻子上已霧了一層水汽,米白色的濃重,他只能這樣才能小心翼翼的維系著這個水晶一樣的生命。
剛剛醫生告訴自己說這是個意外的昏厥,只是個意外。
誰能保證會不會再冒出一個意外呢!
因為匆忙和焦急風傾澤沒有帶外套,剛流過汗的緣故幾縷頭發擋住了左眼和眉毛,衣服緊貼在身上,突然感覺到的寒冷迫使的打了個冷顫。
他推開門走進去。
里面一片潔白,壓抑的恐懼,窗戶是打開的,靠窗的桌子上放了青瓷花瓶插了幾只百合,偶爾的芳香稍稍緩和了些許,漸漸放松下來了。
風傾澤就坐在他邊上,看氧氣瓶不停的冒泡泡,再把新鮮的氧氣輸進他體內,他好想罵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到他。
手觸到他手,一陣冰涼刺一樣貫穿全身,沒有防備的就被擊中,然后麻木。
裝著葡萄糖的輸液瓶下插了很長的管子一直連到手背的某根經絡上,一滴一滴將生命之水傳送到他體內。
風傾澤全然不知所措,他知道一切都該往好的方向想可是,情況真的很不樂觀,這次昏迷不僅是個意外也是種征兆,他不敢說出“死亡”兩個字,對于一個這么小的孩子而言真的太殘忍了。
床頭柜上是從他口袋里掉下來的紙,風傾澤捧在手心,雋秀的字跡剛勁有力,好幾處明顯有水漬干了的痕跡,沒有勇氣去看他筆下的每一個字,他覺得自己快死了。
“一天一封發出去吧!”他對身后的人說。
陽光暖暖,風景悠然,古色古香的城鎮保有了特有的歷史面貌,空氣爽朗的不像話,從租來的三輪車上下來看到的就是一片金黃色,綺麗,靜美。
腳下是漫無邊跡的泥土地,兩邊長滿了草,埂下邊一大片玉米地,沉甸甸的壓彎了桿子,好像又回到小時候三個人一起去偷玉米的時光了,杜思微打趣的問道:“要不要下去弄幾支?”
林曉菲皺眉斜睨著眼神怪異,假裝埋怨:“不要做壞孩子,想想我們今晚睡哪吧!”
杜思微瀟灑的走在前面,風將她的長發全吹到腦后,她說:“放心,不會讓你睡豬圈的。”
“要睡你也要陪我一起睡。”林曉菲大聲嚷嚷。
等走進了才發現原來她們要住的的地方就是林曉菲的家,她小時候的屋子還是原來的樣子,低低矮矮的,院子里都長滿了雜草,又是一陣酸楚。
她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房子早沒有了。
杜思微變戲法一樣從口袋里拿出鑰匙迅速開鎖拉她進去。
真的還是原來的樣子,多年不見的院子里的柳樹依舊挺拔只是落光了葉子不免有些惋惜,秋千架還在那,不知繩子是否還結實,能不能受得了她突然長大的現狀,臺階上已經布滿青苔,長椅上也已銹跡斑斑,全是歲月的痕跡。
打開所有窗戶,把被子抱出去曬,被子上隱約有樟腦丸的味道,太奇怪了。擰開水龍頭居然流出了黃色的銹水,接著便是清水,于是打水擦桌子洗杯子,徹底的打掃。
明明發覺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屋子還是一樣的陳設,沒有想象中的霉氣沖天,蟲鼠成群,有的只是一層薄薄的灰,感覺這屋子的主人只是暫時離開了幾天而已并沒有多長久。
晚飯時自己做的,米是問隔壁家借的,菜是從別人家地里摘回來的,飯是林曉菲做的,杜思微在旁邊搗亂。
夜晚終于來臨了,她們倆睡同一張床,被子上有的全都是陽光的味道,毛茸茸的,月光從窗外爬進來,林曉菲說:“又回到小時候了。”
“恩”,杜思微回她:“真好。”
可是不久后這一切都會沒有。
這是她們所沒有說出口的卻不謀而合的話,這次的考察是勘測,等方案一出來就會立馬動工。
這是風子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