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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溯源·衢九川

素依

塘,九月。

她在木槿花樹下,臉色蒼白得就如同那雪白的木槿花,她的眼神滿溢著凄涼,像不止是候了他幾乎一年,更甚者或許是千年。

回想起三天前,有絳氏領著九川在一房舍停下。敲門,迎面一個女子,熟悉的臉龐,卻是憔悴了幾分,那一瞬間,九川顫了一下。

“素一……”他喚她,時隔一年。

素一愣住了,她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

有絳氏在一旁奇怪地看著他們,似乎是在驚訝他們兩人竟是舊相識。

“怎么,你二人竟認識?”有絳氏問道。

素一拼命地點頭,淚水便不住地涌了出來。

九川拂去素一的淚,作出嗔怒的樣子,道:“傻瓜,別哭了。”

有絳氏本還疑心這九川與之前花蠻的關系,一看他竟與素一如此親近,卻又不好直問,于是干脆打斷他們道:“快進屋吧。”

九川點了點頭,便與素一一同進去了。

屋內依舊是樸實簡單的裝飾,正好符合有絳氏的品味。方才那趕牛的車夫被有絳氏安排至了他出。

“故而,你二人是?”有絳氏問道。

“主仆關系。”素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有絳氏“哦”了一聲,繼而察言觀色,見九川臉上的表情稍微有了些變化。

她對九川說道:“這姑娘的身子似乎也不大好,我救下她時,她正昏倒于路邊,你要好生照顧她。”

這時,素一趕緊說道:“此事真是要感謝有絳氏,若非有絳氏,素一恐怕是無法堅持到今日了!”

九川聞言,亦是感激道:“素一幸好是遇上了有絳氏,有絳氏竟還將她帶在了身邊,對此,九川亦是感激不盡!”

有絳氏笑笑,回道:“想是上天安排吧,每每讓我與你產生瓜葛,說起來,之前那位姑娘……”

“姑娘?”素一聽到這個詞的一瞬間,便變得敏感了起來。

九川怕素一誤會,趕緊解釋道:“之前那位姑娘不過是我偶遇救下的。”

他其實生怕素一會胡思亂想,于是想與有絳氏借一步說話,如此一來,素一倒是更為耿耿于懷了。

于是乎,九川扭頭對素一說道:“本不想告訴你,便是怕你多疑,便只管信任我好了,那人救了我一命。”

素一沒有說話,看得出來,她并不是很安心,但是,當九川對她解釋時,素一依舊是抬起頭來,沖著九川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的背后,似乎隱藏著更為隱秘復雜的情愫。

九川看得出來,他心里也極為明白。

之后,有絳氏才原原本本地知曉了九川與素一兩人之間的事,關于花蠻之事,九川向有絳氏解釋清楚了;而九川也知曉了素一是為了尋找他才下了衢南山。

思緒回到現在。

九川忽的想起了去年冬季下山時的情景,她就那么單薄無力地握著他的手,叫他要平平安安地回來,沒想命運弄人,這一顛沛幾乎就是一載,她還是那般,素凈美好,一如那滿樹的木槿。

重逢后的兩人緘默了一個世界的聲音,上了喉嚨卻是久久吐不開了。

他看出了她弱不勝衣的病態來,就在那蕭瑟寒風中,她素白的衣袂飄過了她屹立的身影,她喚了一聲“九川”,隨后身體也就顫抖著,緩緩向前傾斜,九川眼睜睜看著素一向前面倒去。

而后,他幾乎是沖了過去,接住了她即將倒下的身體,就像是最初相遇時那樣的感覺,冰涼的身子,憐惜的心。

有絳氏為素一安排了一間屋舍,簡單而素雅。

九川將素一抱到床上,急急掩上被子,小心翼翼地為她擦臉,越發地蒼白起來,握住的小手也是冰冷地不帶一絲溫度,一切仿佛是回到了去年,他們的邂逅,而素一依舊是那個孱弱不堪、飽受折磨的素一。

九川不敢想象在這一年中她到底經受了多大的考驗。

一個弱女子,孤身一人居住于深山竹樓,她是怎樣熬過了寒冷刺骨的歲末?那樣怕冷的她如何耐住了深山那樣的冰雪世界?沒有他在身邊的她,又是如何熬過了沒有他的三月、四月、五月還有那么多月?

他的心淌出了一條血河來,他不禁輕輕拂過素一清瘦的臉頰,再也難抑心中的情感來——那些她從來不知道了,一直被他小心隱藏的,屬于她的情感。

“嗯……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九川!九川你在哪兒?救我!救我!”

她一個勁兒地掙扎,面目扭曲開來,痛苦地模樣扯痛著九川的神經,掙扎中,素一發了瘋般地咬住了九川方才停留在她臉頰遲遲未滑落的手,狠力地,直到從她的嘴唇流下了一汩鮮艷的血紅來。

嘗到了血腥味,素一一驚,猛地清醒過來,卻看到了九川憐惜的臉還有被她咬傷的手。

“是我咬傷的么?我該死!主人。我只是……我……”

她滿臉的歉疚,惹得九川不自禁拷問自己這一年來到底讓素一吃了多少苦頭。

沒有理會她拼命的解釋,九川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緊緊地,她差點沒喘過氣來。

愣了半晌,未等素一開口,九川緩緩啟齒。

“我知道,我都知道,為我受了不少苦吧,山林里處處有雪狼,最兇狠的……若不是我那時強行要護人下山,若不是那樣,恐怕也不會害得你如今這模樣,真正該死的——是我哪!素一。”

她的手緩緩移到九川的腰間,只希望這一刻能停滯,就這么,讓他抱著她,她也就死而無憾了。

“素一,知道當初我為何替你取這名兒么?”

沉浸在幸福中的素一還沒反應過來,聽到這里,她自己確實是好奇過,但因為是他取的,于是她并沒有深究,卻沒想到今日的重逢倒是他先開口了。

她搖了搖頭,抬頭凝視著他俊秀的下巴。

“最初見到你的感覺就像是我院里種下的木槿花那般素凈,救下你時還未到木槿盛開的季節,但那時我就想,你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木槿花,是上天賜予我的,早開的木槿。所以,素一。”

她萬萬沒想到她的名字還有這么的含義,他說她是上天賜予他的,是獨一無二的,如木槿花的素凈。

“還以為……還以為是隨意喚起的……”她感動了,眼淚又不客氣地溢出了她的眼眶,止不住的幸福,那樣地晶瑩著。

他知道她是勇敢的,是堅強的,但在感情上,她一直是柔弱的,為他,她掉了太多的淚了。

一滴淚,隨著素一臉頰的輪廓,滑落到了九川那只被咬傷的手上,落下,濺出了些聲響。

凝視著那樣的晶瑩,他含住了受傷的手,連同自己的血液,還有素一的溫存。他能感覺得到,血液中夾雜的淚水的咸,還有素一方才咬嚇下的痛苦。

這些,都一并涌入了他的嘴,還有,他的心。

“那你又是如何遇上有絳氏的?”九川緩緩松開了環抱著素一的手。

“我在竹樓等過了一天、一月、二月、三月,一方面不知曉主人的生死,一方面又不敢違背最初答應你的,卻不想路過了一隊趕親人馬,便想干脆隨他們下山打聽你的消息,多經輾轉,最后差點又被擄去作女奴,我拼命逃跑,累得暈倒在路旁,也就是這時,有絳氏救下了我。”

聽到這里,九川不禁疑惑了,起先自己因草鞋而亂方寸,急急告別將吾,但依素一這般回復,這和九川拿到草鞋的時間不吻合啊!

九川本想將隨身攜帶的草鞋拿出詢問素一,沒想素一扶著九川的肩膀,咳嗽了幾聲,然后,九川起先的想法,就都變了。

“怎么!染上了風寒?”九川一臉的慌張,素一見他著急的樣子,心里感到果釀四溢,甜得她不禁笑開了顏。

“不礙事,不過是尋你途中染上的,不久便好。”

“怎會不礙事,方才我就見你顏色蒼白,果真無妨,怎會這般,你快快躺下,我這就去請大夫來。”說著九川便要起身,素一便伸手攔住了他,撫住剛才的咬傷處。

“還疼么?都怪我,果真是野狼來著。”九川出另一只手附上了素一的手,臉上浮出了笑容,那久違的笑容,素一看得出了神。

“聽話,我是你的主人,這點小傷不算什么,倒是你自己的身子,必須得養好!”他抽開了她抓住他的手,準備起身。

“主人,先抱我去看看門外的木槿,可好?”這樣最初于她而言只能算是奢望的想法,不由自主地竄出了她的嘴巴,她不禁又啞了口,想是說錯了話。

他頓了頓。

她惶恐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嗯。”他應了聲,為她披了件衣裳,然后打橫抱起。她就這樣看著他,又是驚喜,又是感激,總覺得他曾經是那么深邃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改變了。

院子里的木槿花花開爛漫,純白的花瓣隨風搖曳,又像是一年多前的那個情景,花開依舊,而素一亦是依舊。

衢南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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