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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溯源·衢九川

恐慌

陰冷地窖內(nèi),鮮有碩鼠四竄,因堆積著冰塊,比地上積雪覆蓋之處更為寒冷。

條件惡劣至此,除了寂靜的死氣,還是寂靜的死氣。

在這片陰冷黑暗中,隱隱有東西在動著,輕微的動作,淺淺的喘息聲,而后,便傳來鎖鏈的清脆聲,回響在寬闊的地窖內(nèi),撞擊著墻壁,永無消匿的姿態(tài)。

那東西又動了動,是活物。

忽的,有光亮射進(jìn)地窖,隨之而來的是輕輕淺淺的腳步聲。

活物蜷縮著,等到那光亮射進(jìn)眼睛,倏爾狂暴起來,拼命掙扎著,直到那光亮的主人進(jìn)入視線。

這是一名舉著油燈的男子,而那活物,則是一名女子。

女子一臉驚恐的模樣,眼角掛著大顆淚珠。

她的嘴唇咬破,殘留血漬,不知是自為還是人為,她慌忙掩著自己。

白,在光亮下放射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妙來。

再一看,黑色的血漬,久久不去,像深深烙進(jìn)她骨子里的印記般。

這同樣是一種印記,象征著她失去了一個極為珍貴的東西。

男子蹲下身來,試圖靠近女子,女子慌忙地踢著腿,奮力靠向墻角,她撲騰著,極其不愿意被這男子親近,像極了一個驚恐的小動物。

男子并未退讓,他伸手,拂過女子的眼角,看著那一大滴晶瑩的淚水,而后,又看了看女子那一雙因恐慌而瞪大了的眸子。

男子沉默不語,將那一大滴淚珠狠狠含進(jìn)了口中。

“就那么恨我么?巫槐?!?/p>

……

接連幾日,九川皆按衢侯吩咐早早至正殿,不過每次皆如同初次早朝一般,衢侯不是朝見商王便是訓(xùn)練,九川均無朝見機(jī)會便退下。

而后,九川便于府邸等候。

“主人,主人?!?/p>

九川此時正靠著窗戶,見外桃樹結(jié)出了花苞,看得正癡。

聽到素一的呼喚,九川才回過神來,臉上卻滿是疲憊。

“何事?素一。”九川問道。

他對素一抿嘴一笑,表情卻極為不自然。

“素一見主人賞桃,本無心打擾,不過,主人似乎心有郁結(jié),這倒是素一擔(dān)心的。”

方才九川那表情素一盡收眼底,她多希望能為九川分擔(dān)些苦痛,想與他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

九川緩緩起身,直直地凝視著素一。

眼前這女子與他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是不一般了,但如此便好,他不想亦不愿再將這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

捂著自己的胸口,九川沖素一說道:“每個人皆有一個深藏內(nèi)心的秘密,不是么?我相信素一亦是有的,既然如此,便不要再多問,可好?”

秘密?

是的,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便是再親近的戀人,也無法將這種心情完完全全地傳遞,人與人相處最為可悲之處便在于此吧,沒人會比你自己更理解自己!

更何況,自己還什么都不是。

素一如此想著,自與九川再次相遇之后,自己似乎是越發(fā)得意忘形了,因?yàn)榫糯ㄖ鲃拥膿肀c偶爾的愛語,甚至得意忘形到忘乎了自己的奴隸身份,真的,有點(diǎn)得意忘形了!

素一退了幾步,并沒有說什么。

看到素一眸子里瞬間閃過的失落,九川才發(fā)現(xiàn)方才自己失言了。

但,這一失言,他也開始認(rèn)真考慮自己與素一的關(guān)系。

這場與素一分散而又再聚的經(jīng)歷,似乎讓他更加明白了自己對素一的感情,有那么一瞬間,他的感性徹底戰(zhàn)勝了理性,他不顧一切想要好好保護(hù)眼前之人,仿佛是陷入愛河的男子,只是,九川內(nèi)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們絕對不可能!

如此思量,九川又徒增了諸多煩惱。他不禁嘆了口氣,背對著素一,不言一語。

“九川大人!九川大人!”

門外傳來一人急促的喊叫聲。

聞言,有奴婢開門,接著便奔進(jìn)一奴仆。

奴仆一見九川,便行禮道:“九川大人,衢侯召。”

又召?

一想到之前幾次被衢侯放鴿子的經(jīng)歷,九川便有隱隱的憤怒涌上心頭,他奮力將其壓制下去,同素一囑咐了幾句,之后便隨著來傳令的奴仆前往了衢宮。

一到衢宮,九川便又瞥見了前幾日一直暗中觀察著他的奴仆,那奴仆躲在宮室后,賊眉鼠眼,藏匿手法并不高明。

九川心中不悅,那帶路的奴仆也發(fā)現(xiàn)了此人,但是卻并沒聲張,反倒是主動與九川道:“衢侯知大人新上任,并不熟悉宮中事務(wù),特意召大人進(jìn)宮囑咐大萬之職?!?/p>

聽到奴仆的話,九川倒是好奇了。

這般躲躲閃閃,而衢侯的人卻仿佛是故意要讓那個監(jiān)視的人聽到這番話一般,難不成,這個監(jiān)視的奴仆背后的主子,還是想著要對付衢侯的人!

若事實(shí)如此,那便奇怪了!

隨著奴仆,九川來到了正殿東側(cè)一室,此室并不大,不像是用以議政或接待之室,不過,這衢侯究竟打得是何主意?

要在這樣的偏殿內(nèi)召見自己,九川想著。

九川被帶進(jìn)宮室后,便有奴婢遞來草墊宮九川跪坐。

剛一跪坐,便見衢侯優(yōu)哉游哉地晃過來了,同往常一般,衢侯一出場,便是撫著自己的胡須的動作。

他習(xí)慣性地咧著嘴角,而后命其他奴仆下去。

“大萬,幾日不見,進(jìn)來可好?”衢侯問道。

九川行禮,畢恭畢敬地答道:“勞衢侯擔(dān)憂了,九川近日吃好,入眠亦早,一切皆好!”九川是故意這樣說的,他想好好讓衢侯看到自己幸福的樣子。

衢侯冷笑一聲,道:“哦?果真如此便好,有佳人相伴,果真是不一般哪!”

一聽到衢侯提到素一,九川便立馬變得敏感起來,他本不想與衢侯在此事上過多糾纏,于是故意想扯開話題,道:“九川聽聞衢侯此番召九川前來,乃是欲囑咐擔(dān)任大萬之職務(wù),既已見衢侯,九川自當(dāng)洗耳恭聽?!?/p>

一見九川變得慌亂的樣子,衢侯便覺得歡快無比,看來,這個素一果然是九川的軟肋??!

衢侯一心想著要把九川永永遠(yuǎn)遠(yuǎn)留在衢宮之中,他等待這一刻已經(jīng)等待了許久了。

衢侯走過去,一把抓住九川的右肩,稍一用力,便見九川面露痛苦的表情。

哼!體質(zhì)如此之差!

九川被衢侯這一“調(diào)戲”,條件反射地退了幾步,而后道:“哎,大萬,不必如此恐懼本侯,今后本侯與大萬便是侯臣關(guān)系了,諸如祭樂瞽宗之類的,還要有勞大萬哩!”

這衢侯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不過九川倒是心里明白,衢侯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一天好日子過。

果然,衢侯接著便說道:“既然九川先生已經(jīng)接受了本侯封賞,本侯倒是另有安排了?!?/p>

“衢侯但說無妨。”九川禮貌性地回復(fù)道。

“大萬從明日起,便隨優(yōu)尚一道前往瞽宗吧!”衢侯提高音調(diào),臉上波瀾不驚。

咦?怎會如此?

九川只以為這衢侯會吩咐些難以完成之事下來,沒想竟然真的是要他好好盡職,難不成,這衢侯真的是想要器重自己?

不可能!

很快九川便否定了這一幼稚想法,或許衢侯只是想先以尋常之事來麻痹自己,對,這個衢侯陰險狡詐,極盡其所不能誘使自己進(jìn)宮,怎會簡簡單單就讓自己任職什么的,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諾?!本糯▋?nèi)心努力保持清醒,并靜靜分析著衢侯私下打著的如意算盤。

“不過,恕九川冒昧,九川還有一事想問……”

衢侯打趣地望著九川,說道:“何事?”

九川抬起頭,對衢侯說道:“九川只求衢侯告知花蠻生死!”

聞言,衢侯眉頭一皺,方才搭在九川肩上的手也緩緩滑落下來,同右手一道背在身后。

他低頭不語,臉色陰沉,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九川繼續(xù)等待著,他不想管衢侯此刻的心情,只想衢侯能告知真相。

花蠻是衢侯派來的,當(dāng)日代九川挨刀的花蠻很有可能已香消玉隕,但是,九川還是祈求著一絲花蠻生還的機(jī)會,那樣,會讓他好過一些,畢竟,這才是九川愿意入宮的初衷。

“那孩子,已死去了。”衢侯平淡得說出這句話,從他口中吐露的這句話,仿佛刀割般,一刀一刀劃在九川的臉上。

果然!竟然還存有一絲妄想?喂,九川,你也太,太天真了吧?明明是親眼看到她為你挨的刀!明明看見了,卻還想要逃避么?

九川在心里反問著自己,這也是他的一個致命弱點(diǎn)吧!

衢侯看穿了九川深深的愧疚感,不過,他就是要九川帶著這股罪惡感,一直,一直,一直到死。

“可有墳塋?”九川再問道。

衢侯搖搖頭。

這便是九川等待了那么久等來的答復(fù)。

他本以為衢侯不會將此告訴他了,不過,卻沒想這一答復(fù)竟也來得如此之快,就如同他“衢九川”來得如此之快一般。

“南竹,先帶大萬下去吧。稍后本侯有事再召。”衢侯行至門口,對著門外守候的奴仆南竹說道。

“諾。”

之后,滿臉悲痛的九川便被帶離了宮室。

九川走后不久,便有一個聲音從房間暗處傳出,那聲音道:“主人,如此為之,好否?”那聲音中溢著滿滿的同情與惆悵。

“怎么?有人憐惜你,你竟心動了?”衢侯冷眼瞥過去,而后揚(yáng)起了嘴角,話語中隱隱透露著冰冷。

“不是,不是,花蠻怎會心動,花蠻的心,自被主人救起之日起便不在了?!?/p>

那聲音恢復(fù)了冷靜,拋除了一切情感的冷靜。聲音的主人走出,著男裝,盤發(fā),眼神更顯犀利。

“那就好,你要知道,你是已經(jīng)死過一回的人了,不可再有過多情感……”

衢侯望向那人,又回道:“前日囑咐你之事可辦得妥當(dāng)?”

那人行禮,道:“稟主人,一切已辦妥。”

“那人在何處?”衢侯問道。

“冰窖?!?/p>

“哼!”衢侯冷笑一笑,而后轉(zhuǎn)過身來,道:“本侯便知曉是在那種地方,故,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回復(fù)道:“恐慌,那人的臉上只有恐慌。”

衢侯滿意地笑笑,自言自語說道:“倒是便宜了范那豎子了!不過……好戲才剛剛開始……”

衢南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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